對西漠馬匪出身的他來說,李泰這種人就如同年少時的陰影一般,沉沉壓在心底深處,見面便氣弱三分。
再加上當面對峙時,李泰只是不經意的露出幾分實力,便讓盧老三知道傳言非虛,而飛龍榜亦不會亂排。
“真是見了個鬼了……還好還好,他沒有因為那些鏢局的死鬼找我算帳。”
盧老三搖搖頭。
他剛剛已在謝淵院內探查的差不多了,此時找到一個安全地點,運用玄功,眼放毫光,重又辨認蹤跡。
找到了!
慕朝雲一條,謝淵一條,兩條糾纏的緊緊的;還有一條歪歪扭扭,緊隨其後,正是鄧萬。
盧老三露出冷笑,這三條軌跡重合的方向,便是他該走的方向,倒為他指出了明路。
他正自得意,下意識又回頭望了一眼,嘴角一抖,加快步伐順著蹤跡而去。
直到河邊,他看了那已經倒塌的二層小樓一眼。
鄧萬這家夥……
其時鏢局在城門四方都有死傷,城內又有春江樓被毀,再加上之前鏢局的浩蕩聲勢,謠傳四起,雲照縣城裡外都有些混亂起來。
這又給盧老三帶來一些干擾,不過他找到方法,只是耐著性子,慢慢辨認,逐漸順著河道出城。到了城外,他又發揮優勢,一路在荒野上奔行,隨後轉道入山。
山裡處處是陣法被鄧萬破壞的蹤跡,看得盧老三漸漸皺起眉頭。
“這鄧萬水平有這麽高了?看起來一路毫無阻礙,遇山上山,遇陣破陣,幾乎沒走過彎路。看來,他也是有備而來。”
盧老三根據三人蹤跡的新舊程度,辨認出鄧萬是迅速追近的,不由心裡生出幾分著急。
不會先被他得手了吧?
直至那處山崖,盧老三看著鄧萬一刀破山的痕跡,臉色微微凝重;再之後又見眾多更為複雜的陣法仍被破解,追近距離,不由面沉如水:
“若是我來,碰見這些陣法都要被誤導許久,說不定要被拉開距離。姓鄧的的身上一定有寶貝!不行,他要是追上先拿到東西,按他的鬼心眼,我可能還奈何不得他!”
已經極快的盧老三驟然爆發速度,往前趕去,看著蹤跡越來越重合,他眉頭越皺越深。
忽然,他停住腳步,望著前面山河隱匿的殘陣,發現三人氣息在這裡糾纏不清,顯然爆發了戰鬥!
而且,蹤跡在這裡,全都斷了。
盧老三臉徹底黑如鍋底:
“真是被鄧萬在這裡得手了……那兩個家夥一個半殘一個廢柴,不是鄧萬的對手,此刻當是已命喪黃泉,所以沒了氣息;而這鄧萬,居然一直有避開我探查的法門,功成之後才用出來,好教我找不到人!
“好,好一個姓鄧的,上岸做了多年生意,居然長了這麽多花花腸子。哼,我就不信,你掩蓋的天衣無縫。進城多年,當年的手藝你還有那麽精熟?讓我看看,別讓我抓到你的尾巴,不然……”
他排開密林灌木,進了戰場空地,然後充滿怨氣的自語徹底頓住。
地上一具腰間血肉模糊的屍體,不是鄧萬是誰?
盧老三愣了足有數息的功夫,才一臉詫異的回過神來。
原來鄧萬一直在這裡……
三個人是同歸於盡了?
盧老三一拍腦門,露出喜色,興奮的繞著空地轉了一圈,找起另外二人屍身。
然而什麽都沒有,他沒看見兩人的屍體,也沒看見任何線索。
慕朝雲和謝淵兩人就如同憑空消失一般,徹底從這裡失去了蹤跡。
這情形……難不成是慕朝雲殺了鄧萬,還逃之夭夭?
盧老三回到鄧萬屍體邊上,眉頭緊皺,一臉難以理解。
她傷成那樣,怎殺得了鄧萬的?
而且這傷……
盧老三翻檢了下鄧萬的屍體,眉頭緊緊皺起。
致命傷是慕朝雲的掌法沒錯,但這近乎腰斬的外傷,像是斧頭,絕不是她的路數。
斧頭?
盧老三眼睛驟然瞪大,難道是那個小子?
不可能!
他下意識搖頭。
一個外練而已,怎麽可能把宗師傷成這樣?鄧萬雖然是個廢物,那也是貨真價實的宗師。
不過,他們又是怎麽突然消失的?若慕朝雲有這能耐,為何不早點運用?
是那小子?或者……傳說中的黑天書?
盧老三眼神閃爍,忍不住又看向鄧萬血肉模糊的後腰,突然又冒出一個想法。
會不會是其他人救了兩人?
他越想越有可能,不然解釋不了鄧萬的死。
盧老三後心驟然一緊。
那人必定實力高出自己許多,說不定還要高過李泰,才能在帶走兩人的同時不留下任何蹤跡。
他下意識環顧了樹林一圈,隻覺林中靜悄悄的,卻如同有人窺探一般。
不行,前有神秘高手,後有李泰,不能再留了。
盧老三咬了咬牙,想到黑天書的傳說,心裡有些不甘。但他看著腳下的屍體,還是換了個方向,扭頭就走。
留得青山在,不怕沒柴燒。
慕朝雲,謝淵,只要黑天書還在你們手上,早晚找到你們……
盧老三走後並不太久,山林分開,一陣風刮過,李泰便露出身形。
雖然比盧老三出發至少晚了半日,但到山林裡時,也就不過一個時辰的差距。
李泰看著腳下鄧萬的屍體,露出驚訝的神色。 在雲照縣的混亂中,他了解到除了盧老三,還有一名宗師追逐而來,不由在司徒琴緊張的催促下如風趕到。
然而,這宗師,竟然已經死了。
看這傷勢……斧傷?
謝淵?
李泰向來波瀾不驚的臉上,陡然露出震驚之色。
他的眼光比盧老三更為毒辣,也比盧老三更為了解謝淵,認出這傷勢就是謝淵所為!
一個四練,如何傷得宗師?
這個謝淵,竟然有如此能耐?
饒是李泰飽經風霜,見多識廣,亦覺有些匪夷所思。
愣神片刻,李泰起身,四處查探一番,並沒發現慕朝雲和謝淵蹤跡,又是微微驚異。
蹤跡掩蓋的自己都找不到了?
他在林中踱步片刻,微微點頭:
“謝淵和那慕家女看起來應當無恙,追他們的隻這人和盧老三,那我就把盧老三追到,他們危機自解。”
李泰眼中精光一閃,找不到謝淵,還找不到盧老三麽?
地上的痕跡,雖然經過處理,但一看就是西漠馬匪慣常的手筆,他可太熟悉了。
李泰順著蹤跡,正要抬步,忽然一頓。
他一扭頭,沉聲喝道:
“誰在那裡?出來。”
旁邊的樹叢忽然一動,一位身著官服、腳踩雲履的俊朗男子走了出來,微微拱手:
“李將軍,別來無恙?”
李泰看著來人,眉頭一挑:
“蘇捕頭?你不在京城,怎麽跑到雲州來了。”
姓蘇的青年捕頭看了一眼鄧萬的屍體,平靜道:
“我在雁州查案,懷疑這金龍商行的鄧萬就是當年西關外為禍一方的馬匪頭子,一路追蹤到雲州來,不料卻晚來一步,他已被人殺死。”
他望向李泰,沉靜的眼神帶著審視,問道:
“李將軍怎麽會在這裡?”
李泰面無表情,搖頭道:
“我已不在朝中,將軍這個稱呼當不得了。至於我怎麽在這……”
他淡淡道:
“怎麽,蘇行,你這最年輕的春雨樓神捕威風八面,卻連我也想查一查?”
壓力撲面而來,蘇行臉色微微一變。
他稍稍低眉:
“不敢。只是這鄧萬事涉二十多年前的要案,乾系重大,不得不多問一句。”
他環顧四周,有條不紊的說道:
“山河隱匿陣,這樣深奧的陣法,向來只有精研陣法的那幾家能夠布出,而這附近的,便只有北都山慕家。金龍商行和慕家向來有合作,鄧萬追蹤的,是慕家的人無疑。
“看戰鬥的印記,鄧萬死於慕家宗師的掌力,然而之前的重傷,卻是另一人所為。當是兩人合力,慕家人牽製鄧萬,另一人將其重傷,然後慕家人趁機結果了鄧萬。”
蘇行一字一句說得篤定,胸有成竹,幾句話間便將當時場景分析了個**不離十。
然而說到這時,他卻眉頭一蹙,狀極不解:
“可是,看傷口氣息,這人境界,卻似連氣血蛻變境也不到。然而他能傷到宗師,至少是氣血三變,可血氣本質卻偽裝得如此惟妙惟肖。這樣的功法,我卻從未聽聞,也不知為何這樣做,讓人想不明白。”
他盯著李泰,緩緩道:
“李將軍既然在這,想來不是機緣巧合,不置是否有以教我?這位持斧的武者,是何方神聖,又為何殺掉鄧萬?”
李泰看著蘇行,表情有些怪異,讓蘇行有些不解。
他搖了搖頭,淡淡道:
“蘇神捕,你春雨樓查案,都要靠別人教嗎?這鄧萬死了也不久,找不到凶手?”
蘇行搖了搖頭:
“我剛剛先來,已經四處探查,並無所獲。”
李泰這次是真的驚異,竟然連春雨樓的神捕也找不到謝淵?
他是飛上天了不成?
他今天已被謝淵震驚數次,不過在蘇行面前,只是按下,神色平靜:
“我不是朝廷的人,沒有可以幫你的。”
李泰說罷,袍袖一拂,轉身便走。
蘇行靜靜的望著李泰離開,目光又垂向鄧萬的屍身,眼光閃爍:
“慕家……斧頭……”
距此已有百裡開外的山裡。
謝淵和慕朝雲互相扶持,走出了一片山林。
慕朝雲低頭一看八卦盤,秀眉輕蹙,歎了口氣:
“仍只有一條路,就在前面——”
謝淵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,只見前方一座巍峨大山,氣勢雄奇,主峰如劍,直入雲霄。
他微微挑眉,低聲到:
“雲山?”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