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亦隆的眉頭抖了抖。 雖然他受的傷不重,卻也稍稍影響了慣用手的靈活性。但對宗師來說,左手握劍,對付幾個小輩,影響也不大。
本來應該是如此的。
然而想到剛剛那仿佛無可匹敵的一斧,姚亦隆的心忽然顫了一下。
他竟感覺有些後怕。
謝淵能傷到宗師,不是謠言;
甚至不只是傷到宗師,這一傳言,反而隱蔽了他真實的危險。
身為二變境,他真正掌握了能重傷乃至殺死宗師的能力!
雖然斧頭沉重,招式狂猛,修為差距巨大的情況下根本不易命中,然而配上他那神鬼莫測、宗師難破的身法,危險程度頓時陡增。
剛剛那一下,自己但凡慢上一拍,恐怕現在就得拿出拚命的手段回祖宅治傷,才能保命!
姚亦隆左手緊了緊。
來之前他怎麽也沒想到,對付幾個二變境的年輕人,自己竟然差點陰溝裡翻船。
感受著自己的心砰砰直跳,多年沒有感受過這種體驗的老宗師覺得十分陌生,心中生出又羞又惱的感覺。
而在那感覺之下,還有一絲不能與人明說、甚至自己也不願察覺的懼怕與忌憚。
既是因為剛剛差點翻船,更是對謝淵本身的忌憚。
他現在就有這般手段,若是等他成為氣血三變境呢?豈不是真有可能殺死自己?
而再假以時日,等謝淵也成就宗師,以姚家如今狀況,能有人敵他?
姚亦隆心思電轉,想到這裡,目光深沉,看著倒飛而出的謝淵,膝蓋微動,就欲追上。
他改變了策略。
今天本來想著是將謝淵生擒回去,但現在他準備除非能輕易拿住他直接回府,不然就直接將其斬殺,絕不能留任何後患與機會!
姚亦隆剛剛邁動步子,然而沒想到旁邊忽然斬來一股犀利的清光劍氣,至正至純,威力磅礴,讓他也無法忽視。
他左手揮劍,一擊將那道清光擊散,心思一動,便微微側身,躲過了另一邊打來的羅漢鐵拳。
和金光燦爛的羅漢法身當面錯過,姚亦隆身軀一晃,繞過兩人,正要騰空,忽然一頓。
謝淵又不見了。
此時的謝淵,又沿著街邊陰影,悄悄繞回戰團不遠處,臉上一片血紅。
他尚在半空中,就將準備好的小還丹吞入了嘴裡,用最快的速度煉化,此時藥力都還沒下去,面上故有通紅的血色。
宗師一擊雖然慘痛,但他早有預料,先有大力金剛丸增強自身力量與防禦、後又提前準備了小還丹壓製傷勢,此時瞬間恢復了八成戰力。
趁著慧覺和張均一阻攔姚亦隆片刻的時間,謝淵又隱入天機難察之處,仿佛從場間消失。
他的天隱術本就到了宗師也難覓蹤跡的層次,姚亦隆只要稍微分心一點,沒有一直鎖住謝淵氣機,那就又要重新搜尋。
而謝淵靜靜站在月光照耀不到的陰影之中,手提巨斧,微微側頭,用余光望著姚亦隆的身影,防止宗師的感知覺察到什麽。
姚亦隆掃過一圈,又沒看到謝淵的身影,心中頓時有些焦躁。
這個家夥,不會逃跑了吧?
姚亦隆心中沉重,他已經切身體會了謝淵到底有多麽危險。
本來以為只是雲州偏遠之地的無知狂徒,稍加注意就能消滅,不值一提;沒成想接觸之後,發現這分明是一個天大的麻煩!
場上還有般若寺最年輕的菩提院高僧、玄真宗掌教的關門弟子,然而便是這兩人的威脅,也不如謝淵給自己的大。
姚亦隆成就宗師多年,上一次感受到這樣的威脅,恐怕幾個小輩都還沒出生……
如果被這樣潛力無限的敵人逃跑,那本已風雨飄搖的姚家真要寢食難安。
姚亦隆長劍一轉,打退又攻上來的慧覺和張均一,差點讓道士握不住劍,而慧覺更是倒飛而回,轟隆一聲撞塌旁邊的圍牆。
他力道已經不自覺的加重了幾分,心中極度不耐,厲聲道:
“兩位,我敬你們背後宗門師長三分,你們卻一而再再而三的不識好歹,我今日就是替你們師長教教晚輩,料想他們也不會多說什麽!”
慧覺咳了兩聲,從廢墟中爬了起來,羅漢法相金燦燦的,讓人難以逼視。
他單手豎掌,朗聲大笑道:
“阿彌陀佛!姚老頭,這話等本座師父智靈來了,你若當面跟他說,我就算你是條好漢。”
張均一將劍挽了個劍花,冷笑道:
“和尚說得對,你既然有意見想請家長,回去我就讓老道來金陵找你。”
姚亦隆眼皮一跳,沒想到兩個小輩根本不吃他這一套,背靠大宗師,真是比什麽都狂。
往常只有姚家仗勢欺人的,沒想到今天被更大的勢欺負到頭上,還是兩個年輕人,他卻沒奈何,這感覺真不是滋味。
他隻得沉著臉道:
“天下不是只有你們二宗有大宗師,八大世家同氣連枝,琅琊與清河亦有高人能與二位尊師論道。”
慧覺呵呵一笑:
“同氣連枝?這話你自己信嗎?躺著的那個對你們好像就沒怎麽給你們好臉色,他家還只有一個風燭殘年的飛龍榜宗師而已。”
姚亦隆聽得面色深沉,不置可否。
他本意是讓兩個小輩不要再插手。若是普通的二變境,就算背景廣大,他無視即可;偏偏這兩人的攻擊他還不能完全忽視,雖然不說多大威脅,但干擾他卻足夠了。
打又打不得,不管又不行,謝淵這廝哪找來的擋箭牌,煩死個人!
姚亦隆臉色黑得很,目光在場中遊弋,不放過每一絲波動,生怕謝淵逃跑了。
慧覺和張均一又衝上來,姚亦隆頭都不回,長劍輕揮,劍氣掃過,便將兩名年輕人又擊退。
然而慧覺退去後,似乎有一絲金光拖得慢些,就像他金鍾罩的焰尾,獨獨伸出來一截。
姚亦隆初時沒有注意,等回過頭來看到這一絲金光時,發現裡面藏著一個幽暗的人影,散發著幽光的大斧已經舉起。
!
他瞳孔一縮,往後飄退的同時長劍一點,正正好點在斧刃黑光之上。
看似輕飄飄的一點蘊藏著千鈞力道,謝淵隻感覺斧頭幾乎都要被他壓到地心。他暴喝一聲,渾身肌肉隆起、血氣狂湧,已經蓄力的橫掃千軍還是在最後時刻悍然斬出!
姚亦隆的佩劍瞬間被折到極彎,仿佛下一刻就要斷折,讓他正在飄退的身形仿佛被狂風吹拂,直接往旁邊的屋子撞去。
謝淵亦承受了這股劍勁,虎口瞬間崩碎流血,手臂都微微發抖。不過看著姚亦隆撞入民居院裡,轟隆一聲不見蹤影,他眼中光芒一閃,和慧覺和張均一兩人使了個眼色,然後再度隱去身形。
兩人看著民居裡煙塵四起,老宗師摔在其中一時不見,都微微默然。
謝淵的意思他們讀明白了,繼續給他創造機會,讓他拿那把大斧頭抽冷子去砍。
慧覺是體會過的,知道那斧招的威力無窮,但張均一卻是神色驚詫莫名,不知道謝淵這到底什麽招式,竟然偷襲宗師屢次得手!
按他所想,兩人創造機會,謝淵趁機逃跑就得了,沒想到他似乎不願輕易放棄,還想著帶走那個錢先生呢?
面對宗師都這麽勇,一向很莽的張均一也覺得謝淵有些太莽了。
煙塵之中,姚亦隆衝天而起,臉色黑得幾欲滴水。
謝淵的偷襲神鬼難測,但宗師畢竟是宗師,不會任斧頭隨便砍在身上。
但倉促之下,那一斧的勁氣,姚亦隆還是吃滿了,本來就在飄退之時,更直接被轟飛出去。
雖然這一下他沒受什麽傷,但侮辱性極強。便是同境交手,被打飛這麽狼狽也是少有的,更何況是一個二變境的年輕武者,說出去不只是他,恐怕整個姚家都要被稱作笑談。
要不是這一僧一道都動不得,姚亦隆都生出滅口的念頭……特別是看那金燦燦的大和尚臉上還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,他心頭更是一悶。
不能再這樣下去了,姚亦隆甚至不知道再糾纏下去還要出什麽洋相。
他高高立在空中,隨手將兩人打來的勁氣擊散,目光籠罩周圍數十丈范圍,專程看向那些月光不見、模糊不清的地帶。
突然,姚亦隆眼神一閃,朝著一個牆角猛然揮劍,一道劍氣射出,頓時將那處轟出一個大坑。
見並沒有動靜傳來,他冷哼一聲,又轉向另外一處似是而非的屋簷之下,隨手一劍,又是一道劍氣將那房屋轟出一個大坑。
然而兩劍都不是謝淵所在位置,姚亦隆半蒙半猜,只是嘗試。
見兩劍落空,他並不氣餒,謝淵肯定藏在附近,這個小子心大,竟然沒想著跑。
那就不要跑了!
姚亦隆揮劍不停,道道劍氣轉往周圍隱蔽處招呼,只要他覺得可能是謝淵藏匿之地,都先來上一道劍氣。
刹那之間,周圍民房就破了好幾棟,裡面隱隱傳來驚呼乃至哀嚎!
慧覺和張均一均是眉頭倒豎,張均一暴喝道:
“賊老狗,你好膽!”
他一劍斬出,然而隔著天上地下的距離,對姚亦隆幾乎沒有了威脅。
老宗師隨手一擊打散張均一的劍氣,淡淡道:
“你們不束手就擒,連累了我金陵百姓,不知背後師長可會責怪?”
慧覺眼中金光大作,前所未有的怒喝道:
“阿彌陀佛!姚亦隆,你這是什麽歪理!身為金陵世家,你不庇佑百姓,反倒賊喊捉賊!”
姚亦隆呵呵笑道:
“若不是你們搗亂,豈會有這一出?正因為身在金陵,必須盡早抓到謝淵這個朝廷的通緝犯,免得他繼續作惡,方是庇佑百姓的正理。至於抓捕過程中的損傷,自然是你們阻攔引起!”
兩人都是又驚又怒,然而姚亦隆徹底展現了宗師威能,凝立半空,兩人阻攔不得,隻得四處阻擋劍氣肆虐,損壞民居。
然而補得東牆,便漏了西牆,姚亦隆高居空中,劍氣四射,他們哪裡擋的過來?只是片刻,半條街幾乎都成了廢墟。
兩人驚怒交集,心中亦是深沉,知道姚亦隆動了真格。就算他佔著歪理,姚家又掌控金陵,但善後也是一樁大麻煩。但哪怕付出這麽大的代價,他也鐵了心要找出謝淵,絕不放他離開,其中決心一眼可知。
只是說來荒唐,身為金陵實際上的主人,姚家人四處破壞,兩個小輩卻到處救火,反倒像被以這裡的百姓作人質威脅一般。
姚亦隆在空中劍氣縱橫,目光冷淡的四處巡視。雖然有些劍氣被下面兩人接下,但只是一擊確認謝淵不在之後,他也不會再去破壞。
他不是為了傷害百姓,卻也不太在乎。對他來說,這都並不重要。
在高高在上的世家眼裡,百姓便和牛羊一樣,雖然有價值,但現在的價值顯然不比找出謝淵更大。
牛羊莊稼這種資產,割了一茬還有一茬;而謝淵這樣的威脅,若不按死在微末之時,以後可能會影響他們收割莊稼。
世家也不過是農戶,只不過是以天下為田,種的東西便是黎民百姓而已。
姚亦隆目光電閃,幾乎將街區都犁過一遍,卻沒見動靜。
他心中幾乎都產生了懷疑,謝淵是不是已經走了?
但他面色深沉,不動聲色,繼續轉向另一個方向,手中劍氣又開始揮擊。
正當他又開始破壞之時,姚亦隆眼角余光一閃,似乎捕捉到一道影子。
他霍然轉頭,看到謝淵從一處房頂高高躍起,騰空而來,雙手將斧頭舉過頭頂。
謝淵背後是一輪缺了一角的銀月,大斧鋒刃上映照著冷白的月光,仿佛從天而降,朝著姚亦隆斬去。
姚亦隆瞳孔一縮,嘴角卻輕輕勾起,帶著喜意大笑道:
“終究是沉不住氣了!”
這等距離,提前讓他察覺,謝淵的斧技威力再大,也奈何不得他!
謝淵雙目圓睜,暴喝道:
“老賊住手!”
他這一斧對空中的姚亦隆傷害有限,然而看著他四處破壞,無辜民眾哀嚎,謝淵如何坐視?
“蚍蜉撼樹!”
姚亦隆冷笑一聲,長劍如毒蛇般點出,後發先至,瞬間擊向謝淵肋下!
謝淵隻感覺時間都慢了一分,仿佛看清了姚亦隆向下的嘴角、眼角的深紋;
地上慧覺眼中金光大作,似乎正在慢慢睜大,而張均一也臉現焦急,伸手掏向懷裡。
還有旁邊民居,百姓大叫哀嚎,嬰兒啼哭不休,呼救之聲不絕於耳……
一切纖毫畢現,謝淵仿佛刹那間將周圍環境全部納入心間,一陣風吹過,他似乎都感覺到了空氣的細微起伏,他仿佛也成了周圍的一部分。
謝淵突然走神,想起了來金陵的船上,自己和波濤合而為一,似乎也有類似感覺。他順其自然,就像融入了天地。
而這天地之中,最顯眼的便是那一把刺來的劍。
即使在放慢的時間中,這把劍也如此迅速,來勢如此犀利。
但謝淵心中一動,完全覺察出劍鋒的軌跡,仿佛看清上面的勁氣流淌,何處強何處弱,一眼清晰可見。
宗師的劍招的確不凡,幾乎沒有什麽缺陷。
但他終歸不是圓滿無缺,仍然有跡可循。
謝淵感覺自己的劍心仿佛和奇妙的感悟融為一體,這一瞬間連宗師的劍招也看得清清楚楚,於是手上福至心靈般微微一轉,將斧刃從側面磕向那把長劍。
時間重新回歸正常,長劍電閃,謝淵的斧頭卻不快不慢的剛好擊在劍刃中間處。
叮的一聲,姚亦隆的必殺一劍陡然被蕩開。
他感覺長劍上傳來一股沛然大力,仿佛初練武時拿不住劍,差點脫手!
姚亦隆大驚失色,這一劍灌注他大半功力,怎會被區區氣血二變境的的斧頭蕩開?
然而來不及細想,那一道帶著幽光的斧刃,趁著他胸口空門大開,已經到了面前。
姚亦隆臉色凝重,神色變幻間,突然長吐一口氣。
他面前的空氣陡然變得厚重,謝淵感覺仿佛斬到了厚厚的氣盾,仿佛當初斬殺鄧萬時,近身砍到那護體血氣之上。
這是最後一道防護,只要砍破這一層,眼前宗師就是坦誠相見!
謝淵再喝一聲,手上加力,全身血氣都灌注到手中的大斧上,緩慢而艱難的斬開姚亦隆的護身勁氣,終於到了他的胸膛。
一聲悶響,姚亦隆的華袍被斬開,露出裡面的金絲軟甲,將強弩之末的斧頭擋下。
姚亦隆臉色微白,重重哼了一聲,一掌拍出,瞬間將謝淵擊到地面,砸入深坑之中。
他長劍一挽,剛剛凝聚全身的勁氣溢散出去,又砸塌腳下民居;
而後姚亦隆身體一縮,就要追上了結謝淵,卻聽到下面傳來一道清朗的怒聲:
“他媽的,我忍不了了!”
他下意識轉頭,卻看見張均一扯出一張紫色的符紙,當空一丟,然後用桃木劍直接刺穿。
轟隆!
夜空陡然響起霹靂之聲,巨大電蛇在桃木劍上纏繞,仿佛雷部真神的法器。
“老道助我!”
張均一大喊一聲,木劍朝空中一劈,一道雷霆電火穿越天地,直接擊向半空的姚亦隆!
姚亦隆神色大變,正要躲避,身上卻陡然出現寶塔虛影,讓他身姿一凝。
慧覺高大身軀金光閃耀,瞳孔一片純金,他手托一座光芒閃耀的浮屠寶塔,裡面似乎還有一個小小人影,正是姚亦隆!
不過定住宗師,顯然對慧覺消耗極大,金光籠罩下,他的臉色也微微發白,恐怕堅持不了多久。
但就是這一刻也足夠了,張均一的雷光精準的擊中了凝滯的姚亦隆,他身上瞬間燃起電火,如同半空中的火炬。
慧覺的寶塔瞬間消散,額頭浸出金色的汗珠,緊緊盯著半空的火人。
“道士,你這劍靠譜嗎?”
“老道給的神霄雷符,總該有點作用。”
張均一手上的木劍仍然閃爍著電光,神威凜凜道。
“神霄雷符……那就好。”
慧覺有些疲憊,羅漢法身消耗巨大,用法寶困住宗師更是透支他全部精力,他現在幾乎維持不住。
張均一正要說話,忽然眼神一凝,發現天上的火焰瞬間熄滅。
姚亦隆露出身形,渾身衣袍破損,處處焦黑,一頭烏發已經炸散開來,末端還有點點火星,十分狼狽。
但他神色冷淡,渾身的氣血幾乎顯化出來,映照得周圍空氣一片赤紅,微微扭曲。
姚亦隆冰冷至極的目光瞥了一眼凝重的慧覺和張均一,透著徹骨寒意的聲音響徹天地:
“這就是你們壓箱底的手段麽?”
張均一和慧覺都是抿嘴不答,姚亦隆一聲冷笑,目光轉向下面的深坑:
“若是這樣,還救不得他。
“謝淵,今天你死定了!”
氣勢衝天的老者長劍一指,陡然就往下衝去。
張均一神色一肅,手上的桃木劍再揮,將剩余的雷霆電光全部激發出去,而慧覺也面色一白,手上浮屠塔虛影再現,罩向了姚亦隆。
但這一次姚亦隆已有準備,他手上一個扳指猛然炸碎,蕩出一圈白光,將虛影和電光全部擋在外面。
法寶!
能擋住他們手段的高階護身寶物!
慧覺和張均一臉色都是大變,沒想到姚亦隆竟然寧願將這等寶貝用掉,也要擊殺謝淵。 畢竟這種寶貝幾乎是護命之用,而剛剛兩人的攻擊,姚亦隆想躲是肯定能躲的。
但他寧願犧牲這寶貝,也要乾脆利落的殺死謝淵,不留任何後患。
兩人都是大急,這下他們手段盡出,沒有任何辦法幫謝淵了!
這姚亦隆含怒而發,拚盡全力,就是對待宗師也不過如此,謝淵如何抵擋?
他們眼睜睜的看著姚亦隆持劍衝向地上深坑,感覺時間都變得緩慢。
突然,姚亦隆身形一頓,身上光芒一閃,似乎又有什麽破碎之聲響起,而後猛地橫移,出了大坑范圍。
謝淵一躍而出,站在大坑邊緣,看向姚亦隆。
姚亦隆身周光芒閃爍,不斷的變幻身形,速度比之前增加了不少,而後瞬間爆退,一眨眼就從長街上消失不見。
慧覺和張均一愣了一下,面面相覷,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麽。
怎麽看起來,像謝淵跳出來,就把姚亦隆嚇退了?
他長得也不難看啊?
謝淵手上拿著存著李星拓浮光掠影劍意的小劍,靜靜的看著姚亦隆離開的方向,並沒松手。
正是這把小劍裡面的若有若無劍意,嚇退了已經損耗極大的姚亦隆。
不過這已經是他最後的保命手段,若無把握,他不願輕用。
之前在天上阻止姚亦隆時,若不是劍心結合奇妙感悟蕩開一劍,本是要動用這小劍的;
而剛剛姚亦隆襲來,他有意用這劍意終結戰鬥,卻被姚亦隆察覺,直接用了似乎能增加速度的法器,瞬間避開小劍的鎖定。
倒是把寶貝省了下來。
見姚亦隆退去,謝淵看了一眼身後的僧道二人,歎了口氣:
“走吧,這裡都要成戲台了。”
劇烈的動靜早引起了城中高手的注意,遠遠的似乎有幾個浮空身影正在窺探。
不過看著來路明顯的張均一和慧覺二人,看到姚亦隆退去,他們倒也沒有接近。
謝淵安靜的掃過那幾個身影,見他們或感興趣或暗藏深意的目光正在打量自己,只是一一望過,而後不為所動的和兩人一起迅速離開。
遠處的宗師們打量一番,見三個年輕武者轉著轉著忽然就不見蹤影,有些奇異。不過他們只是互相瞥了一眼,屬於偌大金陵府中混雜的不同勢力的眾位宗師,就各自散去。
一座高樓之上,一道窈窕幽暗的影子站在幾面旗幟之中,旗幟已經微微發光,互相之間連起了玄奧的光線,似乎下一刻就可以激發。
不過她只是靜靜看著遠去的年輕人,嘴角微微一勾,露出帶著一絲笑意和驚歎的聲音:
“這家夥,已經這麽厲害了麽?”
她目光一瞥,又精準的找到了正飛速遁逃回姚府的姚亦隆,眼神微微一眯,思索片刻,便將周圍陣旗收起,從高樓上消失不見。
雲山劍宗別院樓頂,秦真陽看著遠處的大戰痕跡,微微松了口氣,隨後目光有些複雜。
這小子,踏月斬宗師,自己都以為他真要成功了……
秦真陽將長劍收回鞘中,讓旁邊翹首以盼的林真和大呼小叫的寧紫回去休息,又拍了拍目光複雜的黃子峰肩膀:
“過幾日就是小潛龍會了,你們不要耗費精神。”
將心思各異的師弟師妹們勸回去休息,秦真陽默默去廚房煮起藥湯,讓值守的雜役弟子有些奇怪,有哪位練功受傷了麽?
金陵府城外。
僻靜的農莊裡,謝淵三人亮出身形,各各對視一眼,露出笑容。
不只是戰鬥的勝利與酣暢,不只是彼此配合的默契,更重要的是這戰果。
他們,三個氣血二變境的年輕武者,擊敗了宗師!
慧覺雙掌合十,口宣佛號:
“阿彌陀佛!今日小僧不忍殺生,便放那姚亦隆一馬。”
張均一嗤笑一聲:
“和尚,你就是個肉盾,也沒造成什麽傷害,讓你殺他也殺不了!還得看小爺的雷法!”
慧覺立即反唇相譏:
“小僧可沒哭著喊著叫師父助我。不過你第一次下山,可以理解,下次可不許哭鼻子了。”
張均一大怒拔劍道:
“誰哭鼻子了?貧道那樣是增加氣勢,你臭禿驢不懂!”
慧覺一臉揶揄道:
“看,又急,被說中,惱羞成怒。”
“行了行了,別把這兒的人吵醒了。”
謝淵見兩人鬧起來,趕忙勸道。
張均一聽謝淵來勸,瞪了慧覺一眼:
“我給謝道兄面子,不與賊禿計較。”
“阿彌陀佛,小僧不稀罕。”
張均一打量著謝淵,嘶了一聲,語氣興奮道:
“謝道兄,真沒想到你手段如此不凡,竟然可以讓宗師都吃癟!”
謝淵謙虛道:
“還是二位出力的大,光靠我一人早就落敗。特別是那神霄雷符,讓姚亦隆徹底破膽。”
張均一搖搖頭,公道的說著:
“倒也有和尚定身之功,不然我的雷劍和道兄的斧頭有些類似,卻沒你那神鬼莫測的身法,威力大但打不著。”
“嗯,這下你知道小僧的厲害了?”
慧覺笑眯眯道。
張均一瞪了他一眼,又道:
“最後還是謝道兄的手段嚇退了他……呵呵,我不問。但是你那斧法……”
他猶豫一下,忍不住好奇道:
“貧道修行的日子雖然不算久,但師父教導下也還算有幾分眼光,竟從未見過如此高明、如此威力的功夫,竟然讓宗師也忌憚非常,不知謝道兄從何學來?”
慧覺也轉過目光,一雙純淨眼眸靜靜的看著謝淵。
謝淵沉吟一下,隻道:
“這是在下砍柴的時候自己悟來的。”
“自己領悟?”
張均一驚呼一聲,喃喃道:
“自己領悟竟得如此神技?謝道兄的天賦真是、真是讓人敬佩!”
看張均一一副佩服的五體投地的模樣,謝淵有些不好意思,默默想著,這應該算是自己領悟的吧?
嗯,就是自己領悟的,問題不大。
張均一躊躇一下,又扭捏道:
“謝道兄,我以前一直想學剛猛的功夫,當一代豪俠,只可惜被老道騙……被師父收上山學道去了。這功夫既然是你自創,貧道有個不情之請……
“我能不能向你拜師學藝?就學這一手功夫?放心,我可以拿玄真宗的絕學來換,或者這兩張神符。”
見張均一又掏出兩張引起周圍空氣隱隱波動的神符,聽到他說的話,謝淵和慧覺都有些目瞪口呆。
慧覺忍不住嘲諷道:
“道士,你失心瘋啦?”
謝淵也連連擺手:
“張道兄,這不合適……”
玄真宗的東西他是想要,可看這道士拎不清的模樣,自己怕被玄真宗的高人追殺下來,他們可不見得有劍宗人那麽好說話……
張均一見剛猛豪俠夢碎,遺憾的吐了口氣,碎碎念道:
“哎,這功夫根本沒人要,老道誤我……”
謝淵沉默片刻,看著慧覺和張均一,露出誠摯的笑容道:
“幸得二位助拳,今日謝淵才得以從宗師劍下脫身,還跟他戰了個酣暢淋漓!”
張均一擺擺手,興奮道:
“哪裡話!和謝道兄、嗯,還有和尚聯手,咱們竟然都勝過宗師了!好不暢快!哈哈,這姚亦隆回去怕不是要躺幾個月。”
他一揮拳,顯然哪怕耗了一張神符,這一戰讓他十分滿意,極為符合他初次下山對江湖的想象。
“善哉!小僧也覺和二位聯手,受益匪淺。”
慧覺雙掌合十,笑呵呵道。不過他又歎了口氣:
“可惜最後波及太廣,累得無辜。”
另外兩人都是沉默,張均一狠狠道:
“這些世家狗賊,不把人命當命!”
謝淵沉聲道:
“所以我們才要和他們打擂台,揭露他們的真面目。”
張均一歎了口氣:
“可惜姚亦隆追上,打了半天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那錢先生逃掉了……”
謝淵眼睛一眯:
“無妨,我已見他真容,回頭讓人調查一下到底是錢家哪一個,後面再做計較。”
另外兩人都是點頭,商議幾句,便準備各自散去休整。
兩人背有大靠山,自不怕人追蹤,而謝淵用天隱術改頭換面一番,又是劍宗高弟。
臨要分別時,慧覺笑眯眯道:
“謝施主,後會有期。呵呵,應該會很快的……”
謝淵正不解其意,又聽張均一道:
“謝道兄,貧道還有個不情之請。”
……
回到劍宗別院,謝淵剛剛在自己的房間躺下,就見房門打開,秦真陽端了一碗藥湯進來。
“秦師兄……”
秦真陽揮揮手,打斷了謝淵的話:
“即便是上古佛門的小還丹,連續服用也有後患,你且將這藥服下,緩解傷勢。”
還是大師兄心細……
謝淵默默點頭,接過藥湯,一飲而盡,果然覺得腹中隱痛好受許多。
和宗師對戰,沒有那麽輕易。
他幾乎每挨一下,就要靠小還丹回氣,不然恐怕堅持不了第二擊。
特別是最後被從天上打入地下的一掌,肋骨當場斷了兩根,還是靠小還丹續命。
謝淵見過不少宗師,也在慕朝雲抗大旗時親手參與過戰鬥,但那和自己面對的感覺完全不同。
只有真正直面宗師,才知道自己和宗師的差距有多大。
幾乎是隨手一擊,就能要了他半條命。宗師之威,以至於斯。
若不是秘法丹藥傍身、還有兩個打不得的金牌輔助,他是無論如何沒辦法和宗師交手的。
哪怕是氣血三變境的錢先生,謝淵一對一都不能正面硬抗,須得用天隱術遊鬥尋覓機會,再用橫掃千軍終結。
他的手段雖多,但能稱得上殺招的就這一項,原因全在於血氣境界上。
終究是境界低了,功法再強,就如無源之水,發揮不出威力。
“和慧覺戰鬥時就感覺到了,現在金鍾罩已經成為了自己的短板,這門功法養出的血氣在面對大宗傳承時並不佔優,特別是自己境界本就低過他們。”
金鍾罩在普通武者手中自然是不差的神通,但在謝淵如今一眾雲龍九式、橫掃千軍哪怕雲山劍意經等功法面前,便成了木桶上最短的那一截,十分明顯。
“要麽盡快提升境界,要麽乾脆換功法……”
謝淵正自思索,想著如何彌補這處短板。
“張師弟,那姚亦隆……你把他擊退了?”
秦真陽打斷了謝淵的思緒,目光有些閃動。
謝淵有些沉默。
雖然自己的身份在李星拓和秦真陽面前是心照不宣的事情,但這樣接話讓我有些尷尬……
他還是緩緩點頭:
“慧覺和張均一出力甚多。”
秦真陽聽他親口承認,一時怔然,而後長歎一聲。
昨天勝慧覺,今天勝宗師,明天勝誰,他都不敢想……
這師弟,實在是成長得太迅速了。
謝淵有些奇怪:
“秦師兄,你歎什麽氣?”
“沒什麽。”
秦真陽搖搖頭:
“你的探查,有結果嗎?”
謝淵頓時肅然,將在姚府書房裡聽到的對話轉述一遍,然後可惜道:
“最終沒有生擒那錢先生,但是無妨,氣血三變境必不是無名之輩,秦師兄查查這是錢家誰人,到時候上門要說法也好、我再暗著對付他也好,總要讓他付出代價!”
謝淵將面貌等大致特點說了,秦真陽緩緩點頭,平靜道:
“好,我天亮就派人去查。張師弟,你才來幾天,就查到真凶,呵,還鬧出這麽大動靜……回去師父肯定再給你記一功。”
謝淵露出笑容,還是裝模作樣的道:
“這都是弟子應該做的!我一心為宗門,不要什麽獎勵……呵呵。”
秦真陽無言的搖搖頭,囑咐他道:
“擄掠人口之事,兩家近日肯定會收斂許多,只不過他們極為重視,想要拿到證據不易,我再派人留意。你好好休息,剩下的先不管了。”
謝淵沉默,看兩家的應對,就知道重視程度如何。若無鐵證,就算當眾揭發,對兩家也產生不了實質影響。
實際上,就算拿到證據,恐怕也不可能奈何這千年世家……但總歸要去做,至少要讓他們忌憚讓他們怕,讓他們不敢再隨意害人。
而後數日,謝淵就在別院深居簡出,修養傷勢。
其他幾位同門練功勤奮,不知詳情,還以為謝淵甚至沒有回來,在外面查案,心中頗為體貼他的辛苦。
只不過那一夜戰之後,金陵府滿城風雨。姚家全城搜捕自然是沒有結果,反而讓旁人的討論愈演愈烈。
動靜那麽大,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,都知道了——
姚家宗師姚亦隆,和三個二變境的小輩鬥法,結果自己被打跑了!
宗師被氣血蛻變境擊退?
百年難遇的大笑話。
便是愛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閑人,第一反應都是嗤之以鼻,罵人吹牛吹大發了。
偏偏這事許多宗師與高手目睹,多方證實下卻是真的,讓人可謂目瞪口呆。
原來有時候越離譜的傳言,卻越是真的。
於是眾人紛紛打聽這三人的名字。
慧覺、張均一,分別是般若寺和玄真宗的真傳,大宗師的得意弟子。
聽到這兩個名字,旁人便覺得好像有幾分緣由;
但當聽到第三個名字時,大街小巷、茶樓酒肆的人們便有些驚訝。
謝淵?
那個潛龍榜七十二名?
什麽時候,潛龍榜的尾巴可以和宗師過招了?全新版本嗎?
而且,聽那傳聞,好像還是謝淵出主力,吃最好的丹,挨最痛的打,連長街被打爛都沒打死他,反倒把姚亦隆自己打得狼狽而逃,聽說回府閉關養傷去了。
於是姚亦隆喜提新稱號——那個打不過氣血蛻變境的宗師。
而謝淵三人便是——打得過宗師的氣血蛻變境。
這一次,謝淵名聲遠揚,被視為不輸大宗師關門弟子的武道天驕。
而謝淵每被提及一次,姚家的臉就疼上一次。
便在這輿論的漩渦中,姚家主辦的金陵小潛龍會拉開帷幕。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