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陵城內外人山人海,水泄不通。
雖然繁華富饒的金陵府一到節日,連馬車都走不動了,堵在官道上動輒幾個時辰,但這次的中秋還是格外的擁擠了些。
除了本來就從外地回金陵與家人團圓的遊子,以及趁著節慶做生意的商販,最多的,反倒是各地來的江湖客。
原因麽,便是今年的小潛龍會,定在了中秋這一天。
這次小潛龍會日期選的妙,規模也是空前盛大。
姚家幾乎給大離朝所有有名有姓的宗門世家都發了請柬,雖然不是每一家都會派人來,但就算隻來兩三成,也得把擂台踩踏了。
姚家一直在努力提升小潛龍會的影響力,以進一步提升自家在大離朝武界的話語權。他們從八門之亂實力大損開始,便一直想通過廣為結盟、舉辦盛會的方式穩固自身的地位。
沒有那麽多武道高手,那就拓展人脈,聯合其他家的宗師,從台前隱到幕後,也不失為大族的手段。
本來八大世家純論武力,除了頭裡幾家,其他的不見得比得上前面那些宗門。
但論及對世俗的影響、對民間的掌握,武道宗門又無論如何比不得世家。
今日的金陵,擁擠的卻不是城內。
城外的大江之畔,有一座千古名樓,高五層,稱作望江樓。
站在望江樓上,可見大江寬闊,九曲回環,江水滔滔,不住東流。
千年來無數文人騷客、武道豪俠在此留下詩篇與傳說,金陵望江樓可稱中原最有名的江畔高樓之一。
而在望江樓旁的江畔空地上,姚家提前就已經修好一座擂台,高到望江樓的一半處,面積更如一個點兵校場,給氣血蛻變境的武者切磋也顯寬敞至極。
這座擂台,自然就是為此次盛會準備的。
天還沒亮之時,擂台旁就已經擠滿了看熱鬧的人,既有江南各地的練武之人,亦有金陵本地的豪紳名流。當然,本地百姓、販夫走卒也是擠滿了台下,差點都沒給參會的各家各派留位置。
擂台旁已經修好了許多木梯座椅,供參會武者休憩,此時已經全部入座。
從望江樓上一眼望去,江畔以擂台為中心,人頭攢動,水泄不通,成千不止,當有上萬。
謝淵站在樓上,看著這麽多人擠在一起,都有些擔憂。好在姚家子弟和官府的人尚在聲嘶力竭的維持秩序,不然恐怕都得發生踩踏。
雲山劍宗的人是在望江樓上列座的。
作為近年聲望日隆、姚家重點邀請的大宗,自然有些特殊待遇。
謝淵和同門此時就在望江樓三層,已經不算低了,同層的都是其他州府的頂尖大派,地位和雲山劍宗差不離。
至於再上面兩層,聽說一為和姚家交好的幾個世家,而最上面就是寧國公等宗師大人物,據說還有貴客。
“這小潛龍會一點也不小啊!”
寧紫嘖嘖有聲道。
秦真陽點點頭:
“越辦越大了,恐怕姚家逐漸想將金陵小潛龍會,辦成全大離朝的一場盛會。”
“想挑戰朝廷辦的‘潛龍宴’麽?”
寧紫笑盈盈道。
“他們的說法是配合朝廷、挖掘人才。”
秦真陽不置可否。
謝淵旁聽一陣,微微點頭。
看這規模,就知道姚家所圖不小。
不過打鐵還需自身硬,真想舉辦超規格的大會,自家沒有鎮場子的實力恐怕也不成。現今姚家連個飛龍榜宗師都沒有,至少明面上沒有,也就舉辦下潛龍榜實力以下的年輕人盛會罷。
閑談之間,望江樓上、擂台之旁都已坐滿,甚至人滿為患、還加了不少桌椅。
太陽漸漸升起,人們看到時辰已到,漸漸安靜下來。
江水波濤起伏聲中,一個姚家人從人群中躍上高台,團團作揖,正是姚家的外事長老姚慶來。
“諸位今日來到金陵,歡聚此處,參加這小潛龍會,我代表金陵姚氏,歡迎各位豪傑!”
“好!”
許多觀眾給面子的鼓掌歡呼,讓姚慶來露出笑容。
他洋洋灑灑念了一堆開場白,多有望江樓上的比武歷史、姚家在此宴客的歷史典故,看似介紹金陵介紹望江樓,實則暗裡都是姚家的故事。
不過姚家在金陵千年,這裡的歷史,確實也繞不開這一望族。
只是姚慶來講的太多了,如同老太太的裹腳布,一炷香都不帶停的,哪怕那些第一次來、開始聽得津津有味的觀眾們也有些百無聊賴起來。
“這人怎麽話這麽多?”
“感覺他滿嘴這啊那的,就說他那姚家厲害呢……”
“世家本來就厲害,下輩子我也想投生到世家裡,天天讓名伶花魁給我跳舞,還有高深的武道功法,豈不快哉?”
“呵呵,為女人那沒話說,如果是為練功,那不能去姚家。沒聽說麽,他們的宗師都打不過氣血蛻變境!”
“確實有些荒唐。這人叫什麽?他就是那個姚亦隆是不?”
“姚亦隆哪還有臉出來?肯定還在園子裡養傷呢。也不知道是真養假養,反正都挺丟人。”
“那這個人都不是宗師?這麽大的場面不派個宗師來鎮場子,有些說不過去。”
“姚家宗師不宗師不都一樣?何況姚家宗師向來不動彈,但凡有多的,那一天也不該讓三個年輕人跑掉。”
“什麽跑掉?跑掉的是姚亦隆好吧。”
一時之間,“姚亦隆”、“姚亦隆”的名字在整個擂台邊上的竊竊私語中被無數次提及,漸漸都成了聲浪,不知情的還以為是這次盛會奪魁的熱門人選。
但不知情的也沒幾個了。
本來宗師的名頭雖大雖廣,也不至於人人都了若指掌。
但這次之後,特別是趕在小潛龍會、還是前所未有盛大的小潛龍會之前出了夜戰長街這檔子事,那這名聲傳播可太廣了。
除了謝淵三人的名字,最出名的便是姚亦隆,比飛龍榜第一都出名得多。
許多人來這小潛龍會的目的,已經從一睹年輕天才武者風采,變成了看看姚亦隆是何方神聖。
啥人呐,宗師打三個氣血蛻變境都被反殺,會不會打?
不行還不如把那修為給咱,閉著眼睛也把氣血蛻變境揚咯……
許多外練都這樣想。
台上的姚慶來講著講著,氣血三變境的耳力也逐漸聽到下面的竊竊私語,不需要知道具體在講什麽,只是聽到姚亦隆三個字,猜便猜得到。
他語氣頓了頓,努力沒讓神色波動,繼續按照草稿演講。
要說以前,也不至於將歡迎詞搞得這麽冗長,和家族開會一般讓人昏昏欲睡。
但一是趕上這麽盛大的場合,長老會覺得該宣傳宣傳姚家;二來,也同樣是因為前段日子的事,長老們決定要多提提姚家的光輝事跡,而對姚亦隆的失利閉口不談,希望人們盡快忘掉。
姚家人最近是十分難過的。本來投入全部精力準備了這次盛會,想要展現姚家的實力,結果卻真在賽前展現了——只不過是以另類的方式。
姚家自己請了這麽多人來,然後表演了個宗師被氣血蛻變境打跑,簡直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、讓天下人見證他們的笑談。要是這次小潛龍會沒那麽多人,這事還不一定就傳播得人盡皆知!
只是現在後悔已經是晚了,姚家除了把謝淵恨得牙癢癢之外——另外兩個他們又不敢恨,那就只能把鍋全部給謝淵背,而且本來也是謝淵引發的一切;
除此之外,他們隻得打碎牙往肚裡咽,隻想著這場盛會辦好點,最好讓旁人忘記之前的事。
只可惜長老的決定往往不接地氣,他們一拍腦門想的主意,還不如人用屁股想的。
在等著看人切磋的武者面前念稿子,把人搞得不耐煩,純粹適得其反,讓他們愈發嘲弄起姚家這般做派、怪不得宗師都打不過人!
謝淵聽到這層樓裡都響起了些許竊笑聲,聊得就是他之前的那場戰鬥,逐漸不顧及起旁邊伺候的姚家門人來。這還是有頭有臉、被列為上賓的門派,按理說都該給姚家面子的。
寧紫同樣察覺到這副景象,笑眯眯道:
“看來姚家要把這謝淵恨入骨髓了!”
林真聽了,溫柔堅定的臉上不無擔憂,蹙眉道:
“他們自己技不如人,幹嘛去恨別人……”
秦真陽不動聲色道:
“人性如此。那謝淵……給姚家的打擊不只是名聲上的,關鍵是還暴露了姚家的實力。”
寧紫秀眉一揚,看著秦真陽:
“秦師兄,怎麽說?”
“一個宗師沒拿下幾個年輕人,讓人質疑姚家宗師的水平,這是其一;二來,就在金陵城內,姚家甚至都沒派出第二名宗師來援,不管是大意也好、出於什麽考慮也好,卻總會讓人懷疑姚家是不是已經敗落至此了。你看,好多人都在說這個場合,姚家甚至都沒來個宗師講話——以往沒有宗師出面,都沒人說啥。”
秦真陽慢慢說道:
“若真是因為這暴露了姚家的虛弱,讓人覬覦而惹來麻煩,那姚家才要把謝淵視為眼中釘、肉中刺。這謝淵還得小心,姚家恐怕已經把他當作死仇。”
謝淵默默點頭:
“秦師兄說的有道理。”
寧紫沒在乎謝淵的答話,一根鮮蔥般的手指點著俏臉,思索道:
“之前是聽說姚家宗師不多。他們祖宅之內必定要有一個宗師坐鎮不得出門,而後姚亦隆坐鎮金陵城,聽說還有一個在江南各地巡視產業……我怎麽記得就這三個?不至於吧?”
秦真陽點了點頭:
“現在姚家叫得上名字的宗師,真就只有這三個。就算有低調的,旁人不得而知,但這次看來,恐怕就再多一兩個。一個千年世家,最多五名宗師,如何不讓人有想法?”
寧紫歎息道:
“姚家還真是有些敗落了,怪不得要在別處找存在感。”
“當年的魔教聖女殺得太狠,也怪姚家當年跳得最凶。那時我還是十多歲的年紀,印象頗深,姚家被殺的宗師,叫得上名字的,也至少有五個了。”
秦真陽難得感歎道:
“八門之亂,實在是影響整個大離局面的一場大亂。”
謝淵和林真、黃子峰等人皆是默默點頭。
謝淵聽司徒琴講過,八大世家,每一家都有宗師隕落,武道強者從未顯得那般脆弱,一場大戰,便在灶教之前如同下雨般從空中栽落。
灶教力壓般若寺、玄真宗被稱為天下第一大教,名列“一教二宗四派八家”頭名,不是為了押韻,而是實打實的實力。
如果不是魔教聖女的選擇讓人持保留意見,竟同時和八家一起開戰,而是攻其一處的話,也許八大世家真會少上兩個三個。
那時世家之人隕落如雨、死傷慘重,無數分支一夜覆滅、無人生還,殺得不少以自己姓氏為傲的世家族人甚至改頭換面、隱姓埋名。主家尚且自顧不暇,哪還有空管分家?
那一場席卷世家、直至席卷大離的大亂,最後的**便是聖女在琅琊王、陳郡謝、清河崔三家大宗師圍攻下擊殺陳郡謝氏家主、彼時的天龍榜第六謝玄,揚長而去,天下震怖。
但所有人都以為聖女會在休整之後再度歸來,逐個擊破王氏與崔氏的大宗師,而後徹底剿滅八大世家之時,她卻再也沒有出現。
明明連王、崔兩家的大宗師都確認,聖女沒有受重傷,甚至上書朝廷求援。而朝廷見灶教一發不可收拾、逐漸控制不住,也準備和世家聯合之時,八門之亂突然就自解了。
八門之亂本就是因為世家聯合逼殺平西王而起,但最後皇室都準備再和世家聯手,可見聖女與灶教的威脅有多大。
可是就在灶教似乎能掀起天下大亂、聖女如日中天之時,一切卻戛然而止。
潛藏多年的灶教暴露了許多實力,事後又遭皇室和世家聯手清算,而聖女依然不知所蹤。
許多人猜測她徹底瘋狂、想要突破大宗師之上的至高境界,走火入魔而死;
許多人猜測她不耐情傷,心如死灰,徹底追隨平西王而去;
還有人猜測是智靈神僧和玉虛真人出手,阻止了聖女作亂,至今她還被關押在般若寺或者羅浮山中,但這個說法從沒有般若寺與玄真宗門人證實。
便連司徒琴自己都不知道母親身在何處,到底是生還是死;
但至少在八門之亂剛結束的一兩年內,尚是小丫頭的她還得到過母親寄來的功法寶物。
按司徒琴的感覺,她娘應該還在,只是音訊全無,不知到底在做什麽。
但那時的殺戮,哪怕司徒琴都覺有些怕了。
司徒琴的原話是:
“雖然那時的我沒了父親,也和母親一樣恨不得八大世家全部滅種。但當她真的率人到處殺戮,人頭滾滾、屍山血海,無論老幼全部斬盡殺絕,其中不乏和自己一樣大的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姑娘,以及繈褓中的嬰兒……我感覺這樣不對,至少他們是無辜的吧?應該是吧……
“但當我聽說只因為有一個村子收留了逃難的世家中人,便被她下令屠盡,連山溪都全部染紅,山中桃源也成鬼蜮之時,我、我覺得她真的錯了。
“她是真的瘋了……再也不是那個記憶中的娘親。”
此後許多年,司徒琴都覺得仇怨結不清,便不再去管。甚至想到那些本該和自己一樣成長的孩童、只因為和從來沒見過的主家一個姓氏便慘遭殺戮,心中都隱隱有愧。
司徒琴的本性是陽光、豪爽、善良乃至天真的,更像她的父親,而不像她的母親。
謝淵回過神來,想到那張宜嗔宜喜的俏臉,突然有些想念雲州。
不過自八門之亂之後,本來想在八大世家中爭上遊而十分活躍、作為牽頭主導逼殺平西王之一的姚家直接被打入深淵,實力在世家中排名最末。
但千年世家底蘊深厚,歷史上更危機的時刻也不是沒有,靠著積累和手腕,轉變策略,倒也仍然站穩了位置。
台上的姚慶來洋洋灑灑,但見許多武者已經明著露出不滿,額角一抽,心裡暗道:
“要是族叔別那麽……哎。都怪謝淵那個小賊!”
他匆匆結尾,然後頒布了規則。
第一日先是“小小潛龍”會戰,氣血一變境的年輕高手們捉對廝殺,勝者為王;
第二日才是二變境的強者們,爭奪小潛龍會的桂冠。
小潛龍會的頭名除了丹藥、利器和功法獎勵之外,最主要的,便是見真湖遺跡的入內名額。
見真湖遺跡是大離幾大家族和門派共同掌握、歷練弟子的一個遺跡,已經比較穩定,特別適合優秀的弟子進去感悟修行,往常不乏有天賦氣運皆佳者進去一趟便一飛衝天,打破瓶頸,直入宗師。
而小潛龍會的頭名,無論出自哪一家、是散修還是有背景,姚家都贈送一個名額,十分大氣,從未食言,倒頗有大世家的氣魄。
當然,散修得了這個機會,自會無比感謝姚家,這份善緣便也結下了。
而能在一眾世家子弟、大宗傳承中拔得頭籌的散修,天賦自然不必說,過去許多年也只有幾個,其中一人已經成了宗師,向來和姚家十分親近。這算是姚家頗為高明的投資,也是他們舉辦小潛龍會的意義之一。
不過今年有所不同。
除了二變境的頭名獲得機會,氣血一變境的第一名,姚家竟然也給了入見真湖一觀的名額!
這話一出,觀眾轟然議論。
遺跡名額,價值無可估量,畢竟這是一個可以培養宗師的途徑。
而一個宗師,那分量肯定比什麽丹藥兵器,都大得太多太多了。
每一家獲得名額都視若珍寶,就為了自家最優秀的弟子進去碰碰運氣,再不濟也可以提升不少實力,結果姚家又讓出一個名額?
雖然他們因為靠近見真湖、本就是最大名額的佔有者之一,但這樣也太浪費了。
而且,一變境?
見真湖遺跡最讓人垂涎的,便是裡面有機會照見真我、融入天地,獲得一絲突破宗師的玄機。
這向來都是氣血三變境的高手們最向往的秘境,對氣血三變境來說,甚至比許多更高一級的遺跡都有吸引力的多。
而氣血二變境進去了,提前感悟,倒也有幾分作用。
但氣血一變境?離宗師太遙遠,連能不能突破到三變境都是兩說。說實話,多少有些浪費資源。
但既然姚家不知為何給了這個額外機會,許多氣血一變境的武者便摩拳擦掌,甚至好些本來只是讓弟子來開開眼界的門派,都在琢磨怎麽才能獲得這個機遇。
“姚家真是下了血本啊。”
寧紫眼神驚異道:
“黃師弟,林師妹,你們有把握沒?”
林真一臉遺憾的搖搖頭:
“我現今的修為差的太遠,這次只能說試試。”
黃子峰嚴肅的點點頭:
“我會盡力。” 秦真陽沉吟一下,不動聲色的瞥了謝淵一眼,然後道:
“姚家那個姚天川,應該還是氣血一變境。如果他還有實力的話……”
寧紫沒等他說完,接過話頭:
“那小子不是被打得劍心破碎了嗎?對了,我現在都不知道是誰,大師兄,你說說看,到底是不是你?”
林真和黃子峰也頗為期待的看向秦真陽,讓後者無言道:
“我怎麽會做這種藏頭露尾的事情?”
他在藏頭露尾上加了重音,讓謝淵眼觀鼻、鼻觀心。
寧紫奇怪道:
“那到底是誰?咱劍峰上還真有劍靈不成?”
秦真陽慢慢道:
“可能是某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正義之士吧。”
交談之間,下面已經開始了比試。
上台的是擂台邊上兩個江南本地中等門派的弟子,一者使刀,一者頗為少見,竟是用的斧頭。
謝淵看得饒有興致,少見自己的同行。
但只看了幾眼,他就默默搖了搖頭。
這使斧的漢子力道有余,但是技巧實在是太差了,完全被斧頭領著走,笨重非常。
看起來堅持不了幾個回合……
“這拿斧頭的武者力道極猛,讓對手根本不敢沾邊。”
黃子峰和林真是看得最仔細的,他沉聲點評道。
林真連連點頭:
“我看拿斧頭的會贏。”
黃子峰見林真竟少見的附和他,怔了一下,又有些悸動道:
“林師妹也看好這人斧技的威力?”
“其實看起來有些笨重……但我喜歡斧頭,我希望他能贏。”
林真莫名道。
黃子峰見林真不管如何,和自己看法一樣,還有些高興。這一路上林真對他一直都不假以辭色,這麽久以來,他本來都要放棄了。
原來咱們的看法還是有默契的。
原本那持斧武者大斧連揮,仗著兵器優勢,讓拿刀的對手只能閃避,連一下反擊都出不了,已經佔據了絕對的主動。
但是幾招過後,對手一直退讓,讓他有些焦躁,手上的力道便一下比一下的著急,腳步漸漸就亂了起來。
再過了兩招,他急著分勝負,全力一斧劈向對手,卻被對手一個翻滾直接側面躲開,踏步就到了大漢的近身處。
大漢這時想要回斧已經來不及,對手一刀砍出,他只能撒手棄了兵刃。於是赤手空拳對上鋒銳長刀,不過五回合,勝負便分。
黃子峰和林真見持斧的輸了,都有些失望,不過失望的緣由各不相同。
很快又是他人上場,兩人拋開雜念,再度觀看起來。畢竟上台的每一個人,之後都可能成為他們的對手,而哪怕不是,同為一變境,也可以學習觀摩下其他人的打法。
不過對秦真陽和寧紫來說,這些氣血一變境的戰鬥就沒什麽營養,只是湊熱鬧的看著。
謝淵自然也是如此,以他眼力,哪怕現在沒有精研普通的斧技,剛剛也能一眼看出那人的薄弱之處。
而場下大多數人不是刀就是劍,就更是謝淵的擅長之處,幾乎三招一過,他就能將勝負判斷的**不離十。
戰過宗師、戰過天階刺客和錢先生,以及慧覺和尚,謝淵的眼光已經極高。
這面對強敵的高壓之下,對他的數據或沒什麽提升,戰技與戰鬥應變提升卻大。
再看這些氣血一變境的切磋,就有些興致寥寥。
可他正有些百無聊賴,就被同樣百無聊賴的寧紫發現了,風情嫵媚的大眼睛頓時一瞪,拍桌子拍得抖了抖——包括桌子:
“張師弟,雖然你不上台,也好好看看!這種天南海北的武者切磋,仔細觀摩對你實力提升很大的!”
“……”
謝淵和秦真陽同時瞥了她一眼,見她拿出師姐的派頭,皆是默然。
不過謝淵知她是出於為自己好的目的,便笑了笑,老實道:
“好的寧師姐。”
寧紫滿意的點點頭:
“明年!以你的天賦,再修行修行,積累下功力,明年當可來這角逐了!師姐相信你!”
她大喇喇的拍了謝淵的肩膀兩下,拍得抖了抖——包括謝淵。
劍宗幾人就在樓上看著比武,各自點評,期間秦真陽和寧紫還要出題考校三個一變境的師弟師妹,看看他們眼力和基本功如何,答案自是讓人滿意。
這擂台旁九成九的武者,底蘊和傳承比劍宗弟子都差遠了。
在姚家頗有效率的組織下,擂台旁的參賽弟子很快就打過兩輪,決出了八名勝者,然後讓他們暫且休息。
一天就要分出勝負的話,對選手的硬實力、底蘊乃至運氣,其實都是考驗,並不算十分公平。
不過沒人對此有異議,真正的江湖,比這樣的擂台還不講規矩。
擂台邊的比試告一段落,便是樓上的各宗各家了。
這上面的基本都大派,許多其實是為了二變境的頭名而來,但也順便帶了一變境的弟子見見世面,便如雲山劍宗一般。
只是大多數人來之前都不知道一變境也有進見真湖的機會,此時就有些可惜,早知道便帶最有競爭力的弟子來了。
屬於這些種子選手的比試很快打響。
名門大派傳承之間的切磋,和剛剛的戰鬥便有了差異。
雖然不是高下立判,但哪怕眼力不佳的外練觀眾來看,也能看出現在的選手出手精妙了許多。
這實是基本功的全面差距,大宗和小門小派畢竟是不一樣的,不只是功法。
場邊時時響起喝彩,引來台上台下許多人豔羨:
“要是自己也能入這些大派就好了……”
氣血一變境的戰鬥一般也不會太久,畢竟血氣限制在那,碰上同階敵人,消耗都不會小。除了少數極為謹慎的選手碰在一起,大多數時候也就是半柱香的功夫以內結束。
不多時的功夫,幾組切磋弟子都下去了,下一組正好輪到林真上場。
林真站起身來,神情堅定,但握劍的手還是有些緊。畢竟這麽多人看著,多少讓人有些緊張。
許多人面對幾十個人的目光注視說話就打結,這在場成千上萬人的注視,哪怕是心志堅定的武者亦不是人人都能穩住心神,之前就有不少因為緊張而發揮失常、尤其難看的,還迎來不少噓聲,就更讓人壓力山大。
好在林真雖然有些緊張,影響並不大。她畢竟是經過事的,這樣的緊張程度倒是剛剛好讓她進入狀態。
對手是一名拿雙刀的青年男子。拿刀的多,拿雙刀的卻是少見。
林真上台之後,清秀俏麗的面容讓台下許多人眼神一亮,畢竟練武的女子身段氣質好的多,但長相嬌媚的其實很少。現下林真上台,本來就是小家碧玉的相貌配上靈氣滋養、武道煆體,已經出落得極為出挑,讓台下許多人瞬間就有了傾向。
聽到台下不少人給對手加油的聲音,雙刀青年面色一黑,對林真哼道:
“狂刀門,孟舫。”
顯然,這是一個對女子不感興趣的有為青年。
林真倒提長劍,拱手道:
“雲山劍宗,林真。”
她挽了個劍花,指著對手,做好了準備。
“開始!”
裁判一聲令下,挺拔站立的孟舫嗆的一聲同時拔出雙刀,交叉一斬,先來了一道十字刀氣,隔空斬向林真;而後他腳步一蹬,如同一頭獵豹般直接衝了上來,攻勢十分凶猛!
台下眾人微微驚呼,甚至有人埋怨著孟舫不是君子,不懂憐香惜玉。這要是一招把林真打敗了,他們還看什麽?看他嗎?
林真見對手來的勇猛,夷然不懼,長劍一個突刺,先將刀勁刺散,而後出乎眾人意料,直接踏步向前,長劍劃過一道彎鉤般的弧線,如同月牙般迅速的切向孟舫胸口。
這一劍迅疾絕倫,角度刁鑽,讓孟舫心神一凜,雙刀一齊架住這劍。
叮的一聲,兩人齊齊一震,而後孟舫倒退一步。
台下一片愕然,這一幕和他們想象的有些不同。
這個看起來勇猛的雙刀男,是個繡花枕頭嗎?直接被一個嬌滴滴的女子一劍斬退!
孟舫如臨大敵,只有他才知道林真這一劍多麽巧妙、威力多麽大。那一劍正好斬在自己破綻處不說,只能讓他回防,而且彎月般的發力方式,極大的發揮了她的血氣,力道十分不俗!
這是什麽劍法?
林真不管他人想法,得勢不饒人,一劍又一劍的劈向孟舫。她時而滑步如在雲中飄行般,從側面進擊,角度刁鑽,時而又轉身回旋,裙裾飛揚,彎月斬威力磅礴。
不同於他人想象,林真拜入洛霜座下,是真正的宗師嫡傳,短短數月進步就極大,無論劍招還是修為都有長足進步,邀月劍法犀利非常,根本不是外表那般水靈溫柔。
洛霜派她前來,長見識是一方面,卻也覺得自家這天賦不錯的弟子應當也能給別人長長見識。
台下的眾人看著林真用得曼妙劍法如癡如醉,樓上眾人也有些驚訝,謝淵更是連連點頭:
“林姑娘也真的上路了。”
他有些感歎,想到當初靈堂那個俏麗無助的身影,再和眼前這個在小潛龍會上大放異彩的劍客對比,忽有滄海桑田之感——雖然也就是一兩年的時間而已。
看著林真如今變化,他覺得自己還算做了一件正確之事。
那把寶刀謝淵雖然不再使用,卻仍然好好珍藏。想必林員外泉下有知,見到自家子女如今模樣,亦會欣慰。
孟舫在林真面前只有抵擋的份,但邀月峰的劍法曼妙中暗藏殺機,變化的招式絕難全部抵禦,於是片刻後就敗下陣來。
台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,甚至還有口哨,大概是觀眾最齊心的一次。
“雲山劍宗果真不凡!”
“怪不得最近名頭那麽大,也許以後的順口溜得改一改了……”
林真酣暢淋漓的贏過這一場,俏臉通紅,胸口起伏幾下,朝周圍行了行禮,便回到樓上。
謝淵幾人都笑呵呵的朝著她或是鼓掌或是豎大拇指,寧紫更是一把將她拽入懷裡捏捏摸摸,其情其景,讓她和周圍的男子都臉上發熱。
黃子峰欣賞而複雜的目光看著林真,不過恰好這一場又到他,便吸了一口氣,站起身子。
“我去了。”
“黃師弟,放松些,憑你的功夫,這裡少有對手。”
秦真陽溫言勉勵道。
黃子峰點點頭,正要轉身下樓。
“黃師兄,加油。”
林真的聲音傳來。
他身子一顫,微微點頭,頭也沒回:
“放心,我不會輸。”
謝淵感覺黃子峰仿佛突然升了一階,氣勢衝天的下樓上擂,默默想著對手怕有好果子吃了。
果然,謝淵都沒記住對手叫什麽名字,黃子峰直接一把竹劍舞出漫天綠光,把對手逼到偌大擂台邊上,然後突然收勢。
眾人都有些不解,卻見黃子峰將竹劍高高拋起,然後手陡然一指,那竹劍就如同長了眼睛一般飆射向對手。
“飛劍術!”
台下一片嘩然,便是四樓五樓也隱隱傳來驚呼。
雲山劍宗竹劍峰的飛劍術,竟然在一個氣血一變境的弟子手中出現了?
眾人都覺大飽眼福,除了黃子峰的對手,絕望的看著那犀利無匹的竹劍衝來,乾脆自己跳下了擂台。
黃子峰手一轉,飛劍轉了個彎,自己回到了背上的劍鞘裡。如此瀟灑飄逸,頓時引起衝天的喝彩。
“雲山劍宗厲害了!”
“劍仙!劍仙宗門!”
“好俊!小郎君儂沒婚配得伐?”
謝淵也默默鼓掌,這賣相確實不談了。
只不過他悄悄瞥了一眼林真,雖然見她露出笑容,不過眼神平淡,還沒台下那些妹妹激動。
喧嘩不停,連續兩個劍宗門人的表現讓觀眾議論紛紛,滿堂讚譽讓謝淵都快不由自主的挺直腰杆——這時他又是與有榮焉的劍宗人了。
不過旋即,場上議論靜了下來。
東道主的弟子上場了。
姚天川站在台上,對面是齊州最大宗門曲寧書院的弟子。
曲寧書院是一個儒家修行門派,門人各個都文武雙全,多是身高七尺的昂藏男兒,最喜歡周遊天下和人講道理——文理講不過就講武理,還愛成群結隊,一般人很難惹得過。
這個宗門實力極強,門主亦是飛龍榜宗師,來此的弟子自是不弱。
姚天川一臉冷厲,和對面一臉正氣、肌肉虯結的書生見過禮之後,就靜靜的斜劍指地,不再說話。
“開始——”
裁判話音剛落,一道閃電劃過擂台,姚天川瞬間出現在書生的身後,姿勢不變,劍尖斜指地面。
片刻過後,兩人仍是沒動,台下眾人正不知發生何事了,就見書生忽然捂著肚子,緩緩倒地。
“姚天川勝!”
見書生倒在血泊之中,台下靜了片刻,一片嘩然。
一劍定勝負?
好快的劍!
對手甚至都沒有反應、甚至觀眾都沒有反應!
那好歹是曲寧書院的弟子,不輸雲山劍宗,怎麽會如此脆弱?
剛剛才被雲山劍宗兩名弟子的表現驚住,以為他們是一變境頭名的有力爭奪者;
可是看了姚天川這完全沒法破解的一劍,觀眾頓時動搖起來。
這一劍,哪有一變境擋得住?
高樓上,謝淵微微皺眉。
這姚天川不止再度拿起了劍,似乎還有些突破。
原本他實力就很強,離二變境不遠了,現下怕是更進一步,距離突破只有一步之遙。
這個節點沒有壓製功力的必要,他不突破,是為什麽?
謝淵想到那晚在姚府聽到的話,面色微沉間,正好看到姚天川望了過來,望向旁邊的林真和黃子峰。
觀眾們本來就一直注視著姚天川,這下看他抬頭,都紛紛跟著抬頭,看到了三樓上的劍宗門人。
江畔頓時變得安靜,只有大江滔滔,不絕於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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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月日萬滿一個月,圓滿收官,手都抖了。
祝大家國慶快樂!
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