望江樓旁的擂台邊上,人更多了些。
大江邊的廣闊空地幾乎都已經擠滿,用人山人海形容也毫不為過。
一來是第二天,本就是小潛龍會的正席,氣血二變境的較量,拔得頭籌者,方可叫做小潛龍會的魁首;
二來,則是昨天的比試結果連夜便在酒肆旅店傳了開去。
雲山劍宗包攬前三;姚天川一劍敗敵而又被一劍擊敗,顯出劍心不穩之相;
而此前從無名氣的劍宗張山異軍突起,從頭到尾出了不到五劍,便奪得冠軍,堪稱小潛龍會史上最不費力的頭名了。
如此富有戲劇性的比試,許多因人多兼之是一變境便沒有前來的觀眾頓時有些後悔,加上姚家放出兩個見真湖遺跡名額的大手筆,今日的人比昨天還多出不少,人群都擠到江邊上去。
望江樓上。
寧紫看著樓下人頭攢動,感歎道:
“還是江南富庶,雲州府人口已經不少了,但從未見過這般盛景。這裡的人都有錢有閑麽?我簡直沒見過如此多人聚在一起!”
“一來金陵府的確繁華,人口稠密,二來小潛龍會在江南算是盛事,廣受關注,外地趕來的人也許多,方才有這般景象。”
秦真陽略略解釋道,然後帶著微笑:
“寧師妹,你緊張麽?倒不像是你的風格。”
寧紫頭一昂,長發在晨曦中飄蕩起來,神采飛揚道:
“我豈會怕?瞧好了,我不會讓張師弟獨美!”
謝淵當即道:
“寧師姐劍法高絕,修為不凡,肯定能旗開得勝!”
寧紫點點頭,笑眯眯道:
“張師弟雖然憨憨的,但一直很懂事。哎,乾脆來邀月峰也不錯,師姐疼你!”
謝淵雖然素知寧紫胸懷甚廣,但還是委婉拒絕:
“謝謝師姐,只是邀月峰畢竟不收男弟子,沒這個福分。”
“宗門歷史上有幾次亦有與峰內弟子成婚的男弟子,算作邀月峰門人。這條捷徑,張師弟可以考慮考慮。”
看寧紫擠眉弄眼,笑得不懷好意,謝淵眼觀鼻、鼻觀心,訥訥不言,貫徹著張山的憨厚人設。
寧紫本來就性子外向,今日或許是即將上陣,就更顯活潑,又轉向秦真陽:
“誒,秦師兄,這裡強手如雲,你看我能拔得頭籌嗎?”
秦真陽勉勵道:
“憑寧師妹的修為,若是好好發揮,再加上一點點運道,可能性不小。”
寧紫的修為本就不凡,去年兩宗論劍失利之後更是勤奮苦修,今年又有所進步。
她本離潛龍榜列名的水平不遠,這次能發揮如何,眾人都是相當期待。
寧紫笑盈盈的:
“雖然現在就問頗有目中無人之嫌疑,不過我只是好奇,秦師兄,那見真湖遺跡,究竟是何模樣?聽過幾次,卻都不知全貌,讓人心裡癢癢。”
秦真陽點點頭:
“本來昨天就說要和張師弟好好分說一下,正好一起講講。呵呵,給你聽了,說不定還能更加激勵你去比試,發揮出多幾分的實力,一舉奪魁。”
“不需要這來誘惑,我也會全力以赴!”
寧紫笑道:
“但還是快講快講!”
謝淵和一旁的黃子峰、林真都是露出好奇的神情。
秦真陽見師弟師妹盡皆望過來,先喝了口茶,潤潤喉嚨,然後才道:
“這見真湖遺跡,你們知道,我前年去過一次。不過那時還不是憑小潛龍會的名額進的,而是師尊去‘換’得的。
“要從頭說起有點長了,便大致說說。這見真湖,是真有其地,就在金陵府東的紫金山深處。
“本來這見真湖是一處風景名勝,湖平山幽,姚家人常去那裡避暑——但不知多少年前,大概都是前朝之前朝時,姚家發現其水下竟然是一處遺跡。
“當然不是尋常的古跡,而是那種‘秘境’、‘洞天’之地。
“其後圍繞見真湖發生的故事便不贅述,隻說近幾十年來,本來這見真湖一直是姚家掌控的禁地,可是隨著八門之亂,姚家實力大損,已無力再將一個偌大秘境全部據為己有。
“他們亦有決斷,在其他人明目張膽的覬覦之前,就提出了一個提議,那便是見真湖向其他大宗門大家族開放。
“以前姚家也曾這樣做過,但那都是看他們自己心情送於交好勢力的禮物一般,而現在他們將自己定位為遺跡的管理與維護者,只要其他勢力用一筆‘入場費’交換,就可以讓弟子進入其中。”
寧紫聞言,心直口快道:
“這不就是看大門的?”
秦真陽沉吟一下,緩緩道:
“雖也能如此說,但天下沒有比其他人更了解見真湖遺跡的。其他勢力見姚家如此果決且識相,便也不為難他們,還是尊重其對見真湖的所有權,繳納寶物靈丹,兌換弟子入內的機會。”
謝淵若有所思的說:
“所以這個遺跡,其實主要是能幫助弟子修煉,其他的價值也不見得多大?”
秦真陽讚許的點點頭:
“不然就算如此,恐怕當年風雨飄搖的姚家也保不住這個寶地。畢竟哪怕是八大世家,擁有遺跡的也寥寥無幾。”
“畢竟是前朝皇室,金陵也是中原龍脈所在,底下全是寶貝呢。”
寧紫感歎道:
“然後呢?知道了來歷,那見真湖裡面又是什麽境況?”
秦真陽微微嚴肅:
“見真湖遺跡裡,還是湖。”
謝淵和寧紫等人面面相覷,什麽時候秦師兄也當起謎語人了?
秦真陽見狀,輕歎一聲,解釋道:
“這個遺跡,恐怕和大多數人理解的都不一樣。沒有上古宗門的建築,沒有大能的洞府,沒有藏寶閣、藏經閣……或是其他什麽建築、痕跡,這就是一個湖。
“姚家會帶人到此世的見真湖上去,而後給你一件護身符,等你躍入湖中,就進了湖中之湖的遺跡空間。
“那裡就是一片湖水,奇異的是人在其中呼吸自如,並無窒息之感,乃至衣物也不會浸濕,當不是普通之水,姚家稱為玄水。
“而若在玄水中修煉,可以不吃不喝而氣血充盈,並且一日可當外界十日之功。”
寧紫聽得點了點頭,眼睛放光:
“不錯,在裡面修行一年,豈不是等於十年?姚家沒有設置時間限制吧?”
“是這個理。沒有時間限制,只有一次進入的人數限制。不過,若是這見真湖就這麽簡單,那姚家早就憑其培養出一批批的宗師,至不濟也是海量的氣血三變境了。”
秦真陽搖搖頭:
“沒有時間限制,但是向來在裡面能待足月的也不多,蓋因見真湖的第二個特性。
“在裡面呆的久了,漸漸會生出各種幻象。呆的越久,幻象越多。這些幻象各式各樣皆有,全看武者自己的心思。”
“修行中的幻象?那不是很容易走火入魔?”
“不只是走火入魔。若是武者誤以為這幻象是真,那這幻象就有可能變成真的。見真湖是因此得名,以前可不叫這個名字。”
秦真陽嚴肅道。
謝淵聽得一怔,和幾位同門都有些不解。
幻象成真?還有這種事情?
寧紫想了想,眨著眼睛道:
“幻想成真?這豈不是好事,我想要絕世名劍、仙丹靈藥,在見真湖裡面也能成真啦?”
“萬物自有平衡之道,在見真湖裡,若是幻象成真,便有東西變成假的。”
秦真陽認真道:
“本來武者堅持不住,使動護身符便可回歸;可若是將眼見作真,自身便會沉淪在湖水裡,成為見真湖的一部分,再也回不來。見真湖自古有不少武者迷失其中,而其原地現出天材地寶、絕世兵器的虛影,隨後和主人一起消散。
“便是姚家開放遺跡給天下的這十幾年,哪怕再三叮囑,也有些武者沒能回歸。故而要想進入,武者及師門還得自擔風險。這是進入遺跡勢力的共識。”
謝淵聽得眉頭微皺,這地方怎麽聽起來這麽詭異?
果然上古遺跡沒有簡單的,按秦真陽所說,這見真湖實際上相當危險。
秦真陽籲了口氣:
“不過只要武者堅定心志,這裡不失為一個極佳的修煉場所。雖然呆的時間不長,但呆夠半月,也幾乎是半年之功;節約的時間還是其次,玄水對修煉的加持、身體的滋養,有助於武者打破瓶頸、突破桎梏,乃至彌補舊傷,實是奇妙。只可惜水帶不走捧不回,不然這玄水便是價值連城。
“但是對有志於宗師的武者來說,最重要的,還是‘見真’二字,可通天地雙橋之境。
“一來,融入玄水、修煉自身,便有感悟天地之意,極為貼近宗師大道。自身於自然之理、萬物之道不得入門的,在這玄水裡面,常常可以有所感悟,邁得出第一步。見自然之真,是為其一。
“第二,幻象問心,向來是考驗武者心志。想成宗師,沒有大毅力、大氣魄是不成的,宗師之後,修行中更是會常常接受這幻象來襲,一不小心就是走火入魔。現在能先行體驗,磨煉心志,對成為宗、乃至之後的路途,都大有好處。見本心之真,此乃其二。
“就憑這兩點,見真湖就對氣血三變境的武者尤為吸引,氣血二變境提前體驗亦是不錯。我之前來此,回去後便收獲頗多。不過對氣血一變境來說,這重重幻象考驗、以及玄水中的加速修行,壓力都偏大了些,確實過早。”
秦真陽看了謝淵一眼,心道對他倒是合適。
他介紹完畢,再將茶水一飲而盡,說這麽多喉嚨都幹了。
謝淵聽得慢慢點頭,眼神中露出感興趣的神色。
這遺跡的確有些意思,若是利用得好了,甚至能提高自身前路上限。
但哪怕是基礎的加速修行,對他來說也誘惑極大。
不說多,呆在裡面半個月,便是差不多半年的進步。
對旁人雖然誘惑,可能還不見得有多大的幫助;但以謝淵的修行速度,半年之功,修為當大大進益,只需十來天就可完成,誘惑力十足。
而寧紫想的自然是宗師之道。
不同於謝淵這等天賦,宗師之路幾乎是敞開的;寧紫雖然天賦不凡,但還難言必成宗師,若沒一點機緣,那數十年苦修不得其果,也是極有可能。
修行之路,哪有一定之事?多少人修行十年三十年還在原地踏步,一個小小門檻終其一生也難以突破,都是在所多有。
除了少數幸運兒,修行沒有順風順水的,更沒聽說過在修行一途上逢山開路、遇水搭橋從無瓶頸之人……嗯,除了少數人。
這見真湖擺在眼前,很有可能助力自己突破宗師,自然讓寧紫心向往之。
她眼睛微微放光,握拳道:
“這小潛龍會的頭名,我拿定了!”
見師妹果然更有動力,秦真陽微笑著點點頭:
“加油寧師妹,我相信你。”
“加油呀寧師姐!”
同門紛紛鼓勵,謝淵也希望這開朗熱辣的師姐能得償所願,她向來是雲山上的一道風景。
說了這麽久,差不多到了比試開始的時辰。
姚慶來又上去講了幾句,然後第二日的真正的小潛龍會,便正式開始。
“第一場,雲山劍宗寧紫對陣曲寧書院邵文生!請二位上台。”
寧紫見精神一振,和同門們揮了揮手,便在一片加油聲中去了樓下的擂台。
曲寧書院的座位也在三樓,尚在下樓的路上,她就碰到了自己的對手,曲寧書院的二變境高手,邵文生。
邵文生看著文質彬彬,面龐白淨秀氣,一臉書卷氣,哪怕不知道他是曲寧書院的弟子,一看臉也覺該是個書生。
但他脖子以下,身軀十分魁梧,一襲儒生袍撐得緊繃繃的,若不看臉,又覺該是個屠戶。
縱觀曲寧書院的弟子,皆是類似的氣質,讓人不禁懷疑這個宗門的修行宗旨到底是什麽。
邵文生看到寧紫,雙眼一亮,作揖道:
“小生曲寧書院邵文生,見過寧姑娘。”
寧紫在外人面前十分冷淡,輕輕點了點頭:
“寧紫見過邵兄。”
“呵呵,還望寧姑娘等會手下留情。”
“邵兄客氣。”
寧紫睜著大大的眼睛,徑自走到擂台之上。
邵文生在她的對面站定,兩人各自拱手施禮,同樣的拔劍在手,便聽裁判道了一聲:
“開始!”
台下的觀眾都翹首以待。
昨日的比試再精彩,也只是氣血一變境的交鋒。
雖然許多觀眾連外練都突破不了,但不妨礙他們指指點點,覺得一變境差了點意思,還得練。
但是氣血二變境麽,嗯,還算能入法眼了。
參賽的二變境高手就沒有一變境那麽多,許多小門小派以沒有優秀的年輕弟子能夠上台,而能上來的,基本都是大宗傳承,修行自合法度,再加上修為上高出一境,出招想也會比昨天精妙許多。
果然,裁判剛剛發出一聲口令,寧紫就踏步上前,一道輕巧的刺擊直奔邵文生面門。
這刺擊看似混不著力,然而其速度之快,比昨日姚天川技驚四座的起手快劍還要快得多,幾乎是抬手就到了邵文生面門!
氣血二變境和一變境的差距是巨大的,從這一招就可以看出來。姚天川已經是一變境中近乎極限的修為,然而跟寧紫試探性的一擊相比,差距不可以道裡計,更何況邀月峰的劍法還不以快聞名。
台下的觀眾近乎沒有什麽反應,便見長劍指向了邵文生的眉心。
但邵文生見這犀利的起手一劍,神情微微一凜,卻根本不慌不忙,手中的寬劍一提,將面門全部罩住,完全封死了寧紫的這一劍。
叮——
一聲刺耳的高鳴響起,寧紫長劍再邵文生劍刃上一觸即收,瞬息劃過一道弧線,繞過那寬大的劍刃,劍鋒的寒光如同秋日的彎月,直削向邵文生的脖頸。
邵文生微微變色,沒想到寧紫起手直擊之後是如此巧妙的一招,劍招銜接之間絲滑非常,想來是早有預料。
他面色沉凝,豎起的劍稍稍轉過角度,朝旁邊一磕,在脖頸之前擋住了寧紫的利劍。
手上傳來了超乎預料的大力,雖然知道寧紫嬌媚冷豔的外表下是氣血二變境的高手,但如此修為還是讓邵文生吃了一驚。
好在曲寧書院的弟子向來以氣力見長,手上微微一抖便就穩住,雙手猛地一緊,直接發力回推,發起了反擊!
以邵文生的力氣,這一下爆發大力,只要寧紫稍微反應慢半拍,恐怕就是長劍倒推切入自己咽喉的下場,極為凶險。
當然,邵文生是憐香惜玉的書生,肯定會在最後停下的……
正這樣想著,他預料中的一幕並沒有發生,寧紫在他發力的瞬間就將長劍撤回,而後邵文生感覺面前微微發冷。
他力道已出,手上的劍還來不及撤回,寧紫的劍便一收一放,趁著這個空當將利劍抵在他的胸口點了一下。
邵文生因著慣性一個踉蹌前衝,寧紫只是微微一側身便躲了過去。
而後他摸著自己的胸口,那裡長衫已破,胸口肌肉一個細小的血點,只是破皮之傷,無傷戰力。
但邵文生面色變幻不定,隨後長歎一聲,轉身對寧紫作揖道:
“寧姑娘劍法出神入化,小生甘拜下風。”
剛剛寧紫若是不收劍,邵文生自己的衝勢就會讓長劍毫無滯澀的插入胸口,勝負自然分出。
而她還能收劍,體現的遊刃有余,就讓邵文生明白自己的實力和她有多大的差距,然而這還不止——
收劍就罷了,這劍鋒只在自己胸口點了一下,既真正的“傷”到了他,卻連傷都不算。
剛剛好擦破皮,不用想也知道不是碰巧,寧紫的劍法精妙,已經到了這等地步?
一瞬間看出這一切,邵文生不說已經知道自己輸了,就算沒有輸,恐怕也無再戰的心思。
他乾脆的下台,讓台下的觀眾都有些沒反應過來。
這就結束了?
雲山劍宗碰上曲寧書院,本來還以為有一場龍爭虎鬥,結果也就是數招便分出勝負。
而且底下的大多數觀眾修為和上面差距實在太遠,許多人根本沒看清到底發生了什麽,摸不清門道,只知道雲山劍宗這個豔麗火辣的女劍客搶攻幾招,對面就招架不住。
感覺……除了比劍的人好看,切磋也不怎麽好看?
“雲山劍宗、寧紫勝!” 隨著裁判的一聲高喊,台下還是響起了熱烈的掌聲。
管得看的看不明白,看不清劍招,還有其他風景,亦值得慶賀。
寧紫下台休息,隨後又是其他高手上場。
謝淵微微點頭,今日的質量,果然比昨天高得多,不只是體現在修為方面。
功法精妙、招式凌厲,今天的大多數都是精英,基本都是世家與其他大門派子弟。
比如那琅琊王氏的少女,看起來極為年輕,然而功法幾乎無人能夠匹敵,三招之內就把不弱的對手打落擂台,效率跟寧紫也差不多了。
謝淵幾人都是微微嚴肅,這個王家女當是寧紫的勁敵;好在她似乎突破的不太久,修為並不算高,寧紫在這方面倒佔了優勢。
一輪過後,台上台下的眾人都對這次小潛龍會的參賽者有了印象與判斷。
最強的兩人,明顯就是寧紫與王氏女子,她們對陣敵人都是數個回合之間就結束戰鬥,顯得對面敵人幾乎沒有招架之力。
而今天的參賽者,可都不算弱。
見是兩名女子出風頭,一人明豔火辣,一人大家閨秀,皆是養眼的女俠;
雖然有許多人看得熱鬧,眼睛放光,卻也有人覺得陰盛陽衰,對台上的男武者發出噓聲。
“女人都打不過,廢物!”
雖然自己連上台的資格都沒有,但不妨礙他們混在人群中大放厥詞,讓上面的幾名武者都是面色一黑。
謝淵在樓上將目光掃過台上那些高手,暗自想道:
“的確都不是俗手,若能和他們交手,倒也能磨煉自己的武技。”
上台之人各有傳承,交手切磋當有不同收獲。
但真算起來,只有寧紫和王家女子夠得到潛龍榜高手的門檻。
謝淵的修為雖然不見得超過這許多人,但戰力卻是超過修為,真要上台,那第二個見真湖的名額又要收下了。
“寧師妹的機會很大,那琅琊王氏的子弟雖然天賦極佳,底蘊深厚,但看起來是第一次出門,爭鬥經驗差寧師妹許多,再加上修為差距,我看鬥起來不見得是她的對手。”
秦真陽連連點頭,露出幾分期待。
這次要是寧師妹也奪魁,那小潛龍會最大贏家就成了他們雲山劍宗了。到時候他帶著師弟師妹同入見真湖,一宗佔三個名額,盛景前所未有。
宗門在師尊的帶領下確實是蒸蒸日上!
謝淵也頷首道:
“秦師兄說得有理。”
如果沒有其他人干擾的話……
擂台上。
裁判正要讓台上的選手第二輪抓鬮,突然旁邊響起一道清朗的聲音:
“裁判,現在我再報個名,不知能不能行?”
唰唰唰,無數道目光射到擂台一旁,看到了說話的年輕人。
這年輕男子劍眉星目,神采奕奕,英氣逼人,而看起來似乎對比武抱有極大的熱情,顯得他身上那身湛藍的道袍有些格格不入,感覺更應該換成武者慣穿的勁裝。
裁判愣了一下,蹙眉道:
“這位小道長,不知你是哪家的?報名早已截止,若是想要參加,明年請你師長提前與我姚家聯絡。”
“不行了嗎?為啥?”
道士聞言,歎了口氣:
“昨天不是也有臨時報名的?我還想著今天也能成。”
裁判被打斷比試進程本有不滿,見這年輕道士糾纏不放,有些不耐道:
“昨天事出有因,是樓上的主家同意,若道長有特殊緣由,亦可向樓上去說……你姓甚名誰、來自何方?”
他說了一會兒,覺得這道士氣質不凡,還是耐著性子再問了一嘴。
“貧道張均一,從玄真宗而來。”
張均一打了個稽首,歎氣道:
“你們不是給我宗發了請帖麽?本來是沒想著參加的,但來都來了……”
張均一?玄真宗張均一?
不只是裁判,台上台下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,覺得這名字有些熟悉。
好像之前沒聽說玄真宗有這麽個出名的弟子,那是在哪聽聞的呢……
“你……你是不是前段時間在金陵跟……額。”
旁邊的觀眾靈光一閃,想起了張均一的名字,在一片安靜中大叫出聲。
不過說了一半,他總算反應過來,連忙捂住自己的嘴,可惜已經晚了。
經他這一提醒,擂台邊的無數人都響起了這張均一是誰。
這是玄真宗掌教真人、天下第二大宗師玉虛真人的關門弟子!
但他更為出名的,顯然不是出身,而是前段時間和般若寺慧覺、以及那個謝淵聯手擊敗了姚家的宗師姚亦隆!
沒想到今天見到正主了。
而且……還要參加姚家主辦的小潛龍會?
頓時許多人露出了興奮與古怪的表情,紛紛看向了台上的裁判。
裁判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,怎麽是這個家夥?
他有些無措的看向望江樓上,然後轉回頭慢慢道:
“原來是玄真宗的張道長,久仰……了。”
他一聲久仰說得難受無比,但玄真宗的傳人又不可能得罪,隻得等樓上傳來指示。
五樓上,姚家主面無表情,看著旁邊靜靜等候他指令的姚慶來,淡淡道:
“玄真宗的高徒都來了,我小潛龍會豈不是蓬蓽生輝?他要來比,就歡迎他上來。”
姚慶來猶豫一下:
“家主,可是他才……”
“這種時候,難道能拒絕嗎?讓玄真宗怎麽看、讓天下人怎麽看?反倒說我們氣量狹小,說我們怕了!”
姚家主壓抑著怒氣的聲音響起:
“能不能動點腦子?敞開大門、辦此盛會,別說是張均一要來,就是那謝淵要來,也讓他上!哼,只是料他沒有靠山也不敢來,不然讓他走也走不了!”
擂台上的裁判很快就接到了家主的意思。等那個傳話的弟子走後,他目光有些複雜的看著張均一:
“張道長,請上台來抓鬮吧。”
觀眾們見姚家同意了張均一參加小潛龍會,頓時喧嘩起來。
“真讓他上啦?姚家也太有意思了!”
“這才是大家族的氣魄,不愧是金陵世家。”
“大家族被人打了宗師屁都不敢放一個,還讓人想上台比武就上台比武?還不是怕玄真宗罷了。若是以前,姚家斷不會讓區區小輩拿捏。”
一時觀眾們評價各異,說什麽的都有。張均一出現在這裡,本來就讓姚家騎虎難下,不管是驅逐也好還是允許也好,都很為難。
究其原因,還是宗師被氣血蛻變境擊敗,不管怎麽說都是難看。
張均一看起來神色清澈,但當場發聲,也不知是故意的還是有意的。
他咧嘴一笑,一躍上了高台,然後才將心思全部放在比武上。
少年道士打了個稽首,朗聲道:
“也不必抓鬮浪費時間。貧道就站在這裡,欲與眾位道友輪流切磋,這樣快當些。”
什麽?
聽到這話,不只是觀眾一片嘩然,台上的武者也是面面相覷,臉色都有些難堪。
未免有些太囂張了吧?
觀眾們自然都流露出興奮的神色,反正看熱鬧不嫌事大,本來就是觀眾,這種事情越多越好。
但台上武者就不這樣想了。
這玄真宗的傳人,未免有些太過猖狂,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裡。
雖然聽到玄真宗的名頭時,他們都下意識的謹慎,但是身為武者,見對手竟然這樣小瞧自己,那就管不了玄真宗還是般若寺了。
寧紫當先擰起眉頭,呸道:
“小道士口氣這麽大,等會可別被姐姐打的哭鼻子了!”
一臉溫文爾雅模樣的王家小姐也抿起紅唇:
“張道兄如此自負,小女子倒要討教一二。”
其他參賽者皆是摩拳擦掌,紛紛想要教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張均一。
張均一看這般架勢,露出爽朗的笑容:
“貧道無意小瞧諸位同道,只不過我的戰績,你們也聽過……”
他這樣一說,台上諸位都是一怔,神色有些古怪,盡量控制住笑意,劍拔弩張的氣氛頓時消散許多,
台下則就響起此起彼伏的笑聲,縱然許多人不敢得罪姚家,但這種場合總有膽大的,人堆裡笑笑,讓姚家的人臉色都發黑。
張均一團團一禮:
“貧道不敢說必勝,但見諸位功夫皆是不俗,便不由技癢,想領教每一位的功夫,以開眼界。若是下台,便是貧道學藝不精,敵不過高人。還請諸位不吝賜教!”
台上的人聽他這樣說,臉色稍微好看了些。
寧紫輕哼一聲,頭一仰,當先踏步而出:
“那就讓我來會會你。雲山劍宗,寧紫!”
其他人見她搶先,目光都有些奇異。
既然張均一主動求車輪戰,那肯定是越到後面的人越佔便宜,說不定有機會擊敗這玄真宗高徒,一舉揚名天下。
而這寧紫竟然主動求先,豈不是要面對一個全盛狀態的張均一?那她的勝算恐怕極為渺茫,殊為不智。
其他人眼光閃爍,然而王家小姐卻是本來挪動了腳步,見被寧紫搶先一步,隻得無奈的退下。
樓上的秦真陽微笑道:
“寧師妹還是這樣不服輸的性子。”
林真接話道:
“寧師姐自然不想佔別人便宜,能有對陣玄真宗傳人的機會,她巴不得呢。”
“劍宗從來爭先,武者當如是也。”
秦真陽笑著點頭。
旁邊的謝淵默默注視,看著台上幾人下意識的退了半步,只有最強的兩名女子搶著機會,深以為然的輕輕頷首。
無關男女,強者從不落於人後。
張均一看著對面豔麗嫵媚的女子,認真的打了個稽首:
“玄真宗,張均一。”
其他人很快散開,留下兩人在台上相對而立。
裁判面色沉凝,心裡默默支持起劍宗弟子來,隨後他也退到台邊,手高高舉起,猛地落下:
“開始!”
張均一倒拔桃木劍,看著對面搶先衝來的寧紫,眼神一閃,一劍帶著濃鬱清光,橫揮而出。
寧紫見狀,心中一凜,試探性的一劍頓時快了三分,上面也亮起白色的光芒,和張均一的桃木劍重重撞在一起。
嘭的一聲,兩股光華如同焰火,四散開來,讓台下觀眾下意識的閉眼。
劍芒!
他們響起陣陣驚呼,沒想到這兩人一來就動用了劍芒!
這是動真格的了。他們興奮的看著台上,見兩把光芒流轉、勁氣蒸騰的長劍舞成兩團影子,眨眼間碰撞了無數次。
大白天的擂台顯得無比耀眼,幾乎讓人看不真切,只能聽到無盡轟鳴聲。
觀眾們十分興奮,兩天來第一次看到如此高規格的戰鬥。
看著那曼妙的身影繞著對手不斷飛旋,手中白光流轉的利劍即使隔著老遠也讓人心驚,觀眾心中悸動。原來之前的寧紫都沒出全力,這才是她真正的實力!
然而,即使她拿出這般實力,張均一也不移不動,站在原地,將清光籠罩的桃木劍揮舞得密不透風,根本不落下風。
這樣一看,實力果然還是有差距。
就這樣看似僵持了半晌,正當眾人以為還能再多看片刻時,張均一突然踏步。
他桃木劍找到寧紫久攻不下之後劍法的空隙,只是一刹那就將清氣化為長龍,直接將漫天白光擊碎,倒卷而回。
光芒落下,兩人都是持劍靜立。
寧紫臉上陣紅陣白,輕輕吸了口氣:
“受教了。”
說罷,她轉身就走,毫不拖泥帶水。
三樓上,劍宗門人都是歎惋。
爆發全部實力的寧紫十分強悍,竟比謝淵想象的還要強一些,應當是能入潛龍榜的水準。
只可惜碰到了張均一,完全沒有任何機會。玄真宗的高徒無論功法還是修為,幾乎沒有任何短板,招式威力更是大的驚人,一把桃木劍揮出的威勢所向睥睨,看到破綻,一招就讓人難以抵禦。
眾人紛紛安慰回來的寧紫,寧紫只是搖搖頭,眼神亮晶晶的:
“沒事,我感覺又有些明白努力的方向了。”
眾人對視一眼,皆是露出笑容。看來面對高手,寧紫又有啟發。真正的武者,不一定非要秘寶遺跡才能突破,每一次機會抓住,都可以走得更遠。
寧紫下場之後,王家小姐一躍而上,和張均一捉對廝殺。
張均一十分認真,和王小姐對戰許久,又才一劍將其擊敗。
眾人見最強的兩人都敗下陣來,心中都是凜然。不愧是玄真宗,這下山的弟子,真真是深不可測。
不過沒這份實力,想來也不能擊敗宗師。
而後的對手,都不如前人,張均一仿佛沒有消耗一般,越到後面越是輕易,最後兩人甚至一招就結束,看來是沒能入眼。
到得最後,張均一連掃八人,能夠格站在台上的,除了他就只有裁判了。
見張均一將眼睛望過來,裁判陷入了沉默。
半晌過後,他才暗藏複雜道:
“本次小潛龍會的冠軍,玄真宗、張均一!”
謝淵看著台上那個一臉笑容的道士,有些無言:
“這個家夥到底是來幹嘛的?就為了惡心姚家?還是就像體驗擂台切磋?亦或兼而有之……”
他微微搖頭,知道張均一是初次下山,恐怕少年心性居多。
這見真湖的名額給他真是浪費了,他要想去,玄真宗隨便給點丹藥寶貝,恐怕姚家打折虧本都會送他進去的……可憐寧師姐,差了一絲運道。
看著姚慶來在張均一旁邊連結束稿都省略了許多,台上台下的人都表情曖昧,謝淵知道這次小潛龍會,實在是有些和往常不一樣,連同之前的三人聯手戰宗師,想必會被傳頌很久。
小潛龍會告一段落,眾人散場,但後續並沒完全結束。
十日之後,見真湖開啟,謝淵頗為期待。
沒有參加宴會的劍宗眾人回到別院,謝淵回到房間,還在回味白日的交戰,忽然眼神一凝。
自己的桌子上,什麽時候多了一封信?
感謝盈虛L老板的打賞,謝謝老板!
(本章完)